绯色原野。
傅伯身在508办公室,回忆却到了许多年前。
他记得那天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正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傅伯看着“他”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身上散发出的却是无比冷静,无比成熟的气质。
“他”不经常笑,“他”黑亮的双眼似乎看透了一切,却带着傅伯看不懂的悲伤。
已经五年了,傅伯从没有听“他”说起过自己从何而来,未来又想要到哪里去。
傅伯有些惊讶,今天的“他”笑了。
这是找到目标的笑意,这个笑意让明媚的阳光都显得暗淡。
傅伯好奇地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啊。”
傅伯的语气十分温柔慈祥,好似一个爷爷对着自己的孙子。事实上,傅伯就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孙子。
“他”笑着在阳光中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书。
“他”的声音十分年轻,又无比沉稳。
“他”说道:“傅伯,这本书的观点非常有意思。”
傅伯好奇起来,他问道:“哦,什么观点?”
“他”说道:“一个美国人亲自设计了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我来考考傅伯可以吗?”
傅伯微笑着点头,“他”对自己总是这么礼貌。
虽然这让他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尊重,但是傅伯却想让“他”随意些,就像普通的爷爷和孙子那般。
“他”说道:“第一个问题。有一家人养了一条狗,有一天狗出车祸被撞死了。他们家人听说狗肉很好吃,就把狗做了吃了。”
“他”问道:“傅伯认为这个事情道不道德?”
傅伯沉默起来,他认为这根本说不上道不道德,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
“他”看到傅伯的样子,猜到了什么。
“他”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有个男人从超市买了只活鸡回家,跟鸡发生了关系,然后把鸡做了吃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其他人看到,没有伤害任何人。”
“他”看着傅伯问道:“那这件事情你觉得道不道德?”
傅伯皱起了眉头,这到底设计的是什么问题?
对于这件事他本能觉得不对,但是道不道德?
傅伯觉得自己不知道。
“他”看着傅伯皱起的眉头,再次微笑起来说道:“第三个问题,一个女人家里有面很旧的国旗,她不想要了可是也不想浪费,就把国旗撕成了条,在家里当抹布用,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他”问道:“那傅伯觉得这件事情道不道德?”
傅伯摇头,这三个问题都让他有些反胃,但是涉及到道德的高度的话,他自觉没有这个资格。
“他”点头说道:“那名美国人把这三个问题给了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看。真正有趣的是,每个国家、每个种族、每个文化下的人,对这三个问题都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说美国人,他们认为这些事情不对,但是因为没有影响到他人也没有犯法,他们觉得和道德挂不上钩。”
“但是印度人,直接认为这三个问题中的人犯法,且违反了道德,或许这与印度人的神性崇拜有关。”
傅伯感兴趣起来,他很想知道这个研究最后的结论是什么?
“他”说道:“从这个简单的测试看,道德受到周围所处的环境所影响,我们甚至能够将它看成是一种特殊的‘民意’。”
“但是,”“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即使在同一个国家、族群中,对于这三个问题却有着其他不同的看法。”
“这很好理解,我们身边也有这种例子。就好像人人都说,爱国是崇高的道德。但是在我们却能看到,有的人能真正地做到爱国,有的人却莫不挂心。”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同一片天空下、喝着同一口水的人,有着这样的差异?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差异?难道这种爱国的‘道德倾向性’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傅伯难得看到“他”的脸上泛起了激动。
······
······
两年的时间,傅伯看到“他”的身影出没在自己的实验室。
“他”常常累到伏案而睡。
“他”身边的资料厚到论米计数。
有时傅伯回去观看“他”所做的实验,他总感到万分惊讶,这种实验他完全无法看懂。
枉自自己作为世界知名,并且得过莱布尼茨奖的生物学家。
两年后的一天晚上。
神色无比疲惫的“他”第一次于晚上九点出了实验室。
“他”依旧十分沉稳,但是傅伯却在“他”平静的外表下看到了喜悦。
傅伯对“他”说道:“孩子恭喜你。”
“他”问道:“傅伯,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傅伯想起“他”设计的诡异实验,自是一无所知。
傅伯摇摇头。
“他”问道:“还记得我们两年前的那三个问题吗?”
傅伯想了好半会儿才想起来,难道“他”研究的就是这个?
“他”拿出一个手抄的笔记,翻到第一页送到傅伯面前。
傅伯看到这第一页笔记的内容大致为一种田鼠。
这种田鼠名为土灰鼠。
“他”说道:“这两种虽然都是土灰鼠,但是却有些不一样。准确说来,他们是土灰鼠这个大类下的两个近亲。”
“这两种土灰鼠有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土灰鼠A只要和雌鼠交配后便一生忠诚,至死不渝;而土灰鼠B却可称得上情场浪子,只要有雌鼠它就能见一个换一个,从不嫌多。”
“最开始我还抱有怀疑的态度,直到我花了很久研究了这两种土灰鼠后,才确信这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傅伯才明白过来,“他”不用实验的小白鼠却抓那么多野生老鼠的目的。
“他”指着手写笔记的某一段说道:“对于老鼠来说没有人类的道德约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生的。换一句话来说,是由他们的基因决定。”
“于是我一个个地分离他们的基因片段,在做了六万对基因片段的比较后,万分幸运地被我发现对爱情忠诚的土灰鼠比另外一种土灰鼠多了一个东西。”
“它的AVPRla基因片段上多了一小片基因序列,我暂时将它命名为LOYAL(忠诚)。”
“随后,我提取了含有LOYAL片段AVPRla基因所控制的激素。并把这个激素注射到另外一种土灰鼠体内,你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吗?”
“他”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无比高兴地说道:“这种土灰鼠奇迹般地产生了变化,从情场浪子变成了正人君子。”
傅伯微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道:“你的这个研究成果足够拿到诺贝尔奖,而且你只用了两年。”
“他”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屑。
“他”的声音如同年老了几十岁,“他”的目光穿过那遥远的时空。
“诺贝尔?”“他”摇摇头无比平静地说道:“我要的是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