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城郊区,有一座宅宛,周围杂草丛生,看似依然荒废许久了。夏日里,鸟叫蚕鸣,幽静不算,但在阳光下,却竟有些诡秘。
一位专着打扮都十分讲究的老妇人行色匆匆地赶到这幽幽的宅邸。她身后跟着两位高大的男人,都西装革履,和那老妇人一样的体面。他们一前一后护着那老妇人赶路。
他们站在一座古朴厚重的大门前,老妇人向前一步,扣着门手敲了两下,隔了半晌,才有人赶来。
吱呀一声,笨重的大门被打开,一个长得十分精致,古灵精怪的女孩半伸着身子探出头来。那老妇人像看到神佛一般,有些激动地问:“敢问姑娘,可是南烟斋的陆老板?”
“婆婆,老板在院里喝茶,正邀您过去与她一起品茶呢,请吧。”那女孩没有半分音调,在动听的声音,配上这口气,也会很诡异,但她说出来,却是很自然,没有半分不对的感觉。
老妇人紧跟着女孩,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也打算跟进来。
那女孩看到,冷语说道:“婆婆,老板只请您一人喝茶,多余的茶具我们可是没有。”
那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回头给了那两男人一个眼神,他们就站在那里静等。
女孩看到,笑着那没有声调的声音说:“婆婆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老妇人还没来的张口说些什么,那女孩便转身走了。
刚进罢门槛,老妇人只感觉眼前一亮,这宛里宛外就如那云泥之别一般,外面杂草丛生,看着荒凉凄暗,而这宛里,镂空花雕飞壁,舞凤金凰槐木柱,彩木双漆花雕窗,古式过廊,装饰着青萝白纱,假山碧潭,青树艳花,整个别宛精致异常。
女孩冷着面,说:“婆婆,这边请。”老妇人边看边走着,竟没想到里面会这般别致风雅。
女孩领着她走了许久,在一处拐角的房间停下,喊道:“老板,客人到了。”
“让她进来吧。”一种动听、冷静还带着点陈古的味道从屋里传了出来。
女孩一推门,老妇人便看到一个看似十八九岁的女孩端坐在那一间精致而富有古韵的房间里,女孩看着一件小东西,精制而大气的传统中国脸庞抬也未抬。
陆曼笙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妇人,说道:“黄夫人,这边坐。”说完,她看着隔张桌子的右手边椅子。
黄夫人刚坐下,正准备说话,陆曼笙便对女孩说:“云纹,去给黄夫人砌杯茶。”云纹屈了屈膝,快步走了。
“黄夫人今日光临寒舍,想必是遇到困难了吧,可否说来听听?”陆曼笙一边说一边玩弄着手里的东西。
黄夫人坐近了,才看清,陆曼笙手里拿的东西。那看着竟是一节人的指骨。顿时手里除了更多的汗,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陆老板,是这样。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套房子······”黄夫人一边说一边喝着云纹刚砌的茶。那茶刚入口,微苦,细品,有些涩,后,一股甘甜涌了上来,回味,苦涩中流动着一丝一缕的甘甜。南烟茶。
“我曾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我在前年将自己的一切资产都给了儿子。而我在南城北郊买了一栋古宅,打算长期住下来。但是,之后我发现买下它是我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这栋古宅,也算是一件古物了,我一生都爱古学文物,房子也想买个有气息的。我之前看过许多,但都因为房子太老,一些生活日常都有所缺陷了,唯独这栋,和新的一般,而且精致大气,价格更是低的咂舌,便买下来了。
结果,刚搬进来第一天,就出了事。我晚上睡觉,却总是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咚咚声,我只想也许是老房子了,一些功能总归是有些旧了,明天让人修修好了。
然而,这声响竟是越来越响,到最后,就如同有人拼命撞击木门的声音。我只好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去查看。我发现,这房子白日时没什么,到了晚夜,却是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我越靠近三楼,那声响就越是强烈,我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感觉脊背发凉。
上到三楼,那声音竟没了,但我却更是好奇了。我一直走到廊尽头,也是半分声响都没得。
尽头右侧有一个房间,其实那房间和其他没什么不同,但只有它是锁上的,我下楼取了钥匙,发现那钥匙里竟没有和这锁配的。我细看,发现这锁的钥匙扣很奇特,和一般锁的不一样。
而更让我当时无法理解的是,那房东给我的钥匙说是这房子所有的,而这突来的发现让我有些诧异。
次日,我便去问了房东,她解释说:“亲爱的,不是我不给你,是我也没有,我也是帮自己的故人,以前也试着找人帮忙配,但是配完的钥匙都开不了那锁。这房子那么多屋子,也不差这一间,而且,那屋子有些问题,这房子唯一不好的就是那屋子。”
我更诧异了,配完的钥匙开不了锁,那是怎地呢。
我把以前儿子买的监控摄像拿了过来,按在了三楼那里,为了安全,还去请了一面照妖镜。多防着点总是好的。
到了晚上,一直到我入睡,都没有任何不妥。但那晚我却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一片白玫瑰园,正中,有个穿着民国素褂的女孩,她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辫成了麻花辫垂在胸前。我看不清她的脸,但隐约能感觉到她要和我说些什么,我想努力去听清,但却醒了。我一生也没有几次做梦会这么真实、清晰过,甚至让我有种错觉,这是真的。
我收拾起来之后,忽的想到了自己按的监控录像,便立刻跑着去看。
一开始,三楼什么反常都没有,十点左右时,廊里本来和平时一样,什么也没有,我正打算跳过去时,竟发现自己请的照妖镜里,映出了个人。廊里空空荡荡,而那镜子里却照出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看不清脸得女人。我正打算仔细去看,那女子竟是动了,哪怕是镜头里的,也硬是吓了我一跳。这可真比看鬼片恐怖。
我就差一点点就看清她的正脸了,结果那屏不着由地‘啪’的一声,花屏了。我一直跳到早晨六点左右,才好了。而再想往回倒,却发现那一整晚的都没了,是那种完全就消失了的。
我再也不敢住下去了,直接搬到别处去暂时住着。
而后,我连着请了好几个比较有名的大师,结果他们都只说这房子怪异,阴气重,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我一路打听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南烟斋,一直听闻这里的陆老板很是厉害。”黄夫人又抿了一口茶,抬起一双虽有岁月残痕却很精明的凤目,说:“陆老板,您怎么看?”
陆曼笙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头髻只靠一只秘银的钗子固定,一缕青丝用蓝线绳绑起来垂在胸前,断袖中式茶服,绣着茶花初绽的样式。一双鹤眼黑白分明、异常清澈,一张薄唇下面右侧有一颗黑痣,黑痣小而圆润,点缀在上面,让整张脸更加精明漂亮了。陆曼笙放下一盏空茶杯,说道:“黄夫人,你这生意有些棘手啊。”
黄夫人困惑着说:“那陆老板是接不了了?”
“黄夫人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接,但需要夫人你帮陆某做两件事。”
“陆老板请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的我会尽力做。”
“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陆曼笙说着,把手中的簪子递给黄夫人,“把它磨制成细粉,撒在那屋子门前,莫要沾上水就行。”
“好,那就有劳陆老板了。对了,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两倍的数额会到这卡里。”黄夫人边说,边把一张黑金卡放到桌几上。
“黄夫人,这些您先收着就好,若是说报酬的话,我倒觉得您这戒指对陆某来说更有兴趣,您若信得过,可否现在就将它交予我?”
黄夫人看了看自己拇指上带的祖传玉戒,很是为难,说道:“陆老板,这玉戒怎会比得上这卡中的金钱?”
陆曼笙眼皮都未抬,悠闲地喝着茶,平静地说:“这等俗物,怎会比得上这等趣物,怎地,黄夫人若是舍不得,那陆某也无法了。”
黄夫人又仔细斟酌了下,有些不大舍的将戒指放到木桌上,说道:“第一次看到陆老板这种不图名利,只求一乐的人。也罢,这戒指是黄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望陆老板能好生珍惜。”
“那陆某在此谢过黄夫人了。”陆曼笙拿起那玉戒,细细看了几眼,便又放了下去,说道:“上好的羊脂玉,这应是清朝一件古物,该是贵妃以上地位才能佩戴的饰物,这般长久,却能保持得这般好,还真当是件奇物。”
“陆老板真是好眼力,想必平日也是经常钻研这类吧。”黄夫人赞叹道。
“黄夫人过奖了,陆某不过是懂些皮毛罢了。”
“对了,陆老板,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黄夫人起身说道。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陆老板有时间要过去就通知我,先走了。”黄夫人边说边把一张纸条放在了桌几上,然后和陆曼笙到了别,便出了门。
二
云纹见黄夫人走了,才过来,有些不愉地说:“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要接这般费神的生意。”
“云纹,你不觉得那地方很像以前她们的住所吗?”陆曼笙深邃的鹤眼望着不远处的一池白莲说道。
云纹不以为然,道:“想谁啊,那般久了,谁还记得。”
“早就知道,和你说了也是白说。”陆曼笙笑着,又道:“云纹,在家待着是不是烦了,不如和我一起去走走?听听故事?”
“不了,云纹早都听腻了,在家待着更舒坦,姑娘要去自己去罢。”云纹没好气的说。
“你这狠心的丫头。罢了,那你去买些龙井茶,家里的,有些陈了。”
“姑娘就会支使人。”云纹拿着空茶碗,气哄哄地走了。
陆曼笙只无奈的看了一眼云纹,便放下了茶碗,起身往潭里走去,她在潭边上停下了步子。顿了顿,一只脚踩在了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让人惊的是,她后脚也随着踏了上去,陆曼笙整个人稳稳地朝着潭心走去。
她在潭心立好,左手一张,刚那玉戒出现在了掌心上。陆曼笙蹲下身,将那玉戒沉下了潭底,叹息着,说:“你也是为情所困,昔人已去,在怎么执着也只是徒劳罢了,为何不转世投个好人家?”应着她的话,潭面缓缓现出一缕灵魂,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穿着清朝皇后才能穿戴的华服,手上拇指正带着那枚玉戒。女子默默地看着陆曼笙,轻轻张了张嘴,道:“谢谢,我会的······”说完,便化了一丝丝的青烟在空中慢慢地,慢慢地,散了······
这时,陆曼笙的脸比之前更白了几分。原先那枚玉戒浮了出来,只是,它已经变得破旧不堪,而且碎成了两半。陆曼笙将它从水面上拾起。
云纹刚从屋中出来,看到这一幕,惊叫道:“姑娘!你怎么能这般滥用法力!”
陆曼笙平静地说道:“云纹,你不觉得她和我很像吗?为了心中之人等了多少个一千年了。我都不记得了。”
“他不过是我的执念罢了,转世,这茫茫世界,我是否真能找到他。”
“姑娘今的是怎么了,你不常和云纹说‘只要有魂,就能转世的’吗?”云纹眨着杏眼,安慰道。
陆曼笙什么都没说,至始至终她都是平静的面孔,平静的眼神,从未在她身上找到一丝波澜。她只转身走了。
云纹看着那一池白莲,哀哀地想着,既已放下,又为何留着这一池白莲,又是为何而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