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一脸柔和浅浅笑着,眼角早已瞟清了她的一举一动,十块钱远不够她今天一枝明天一朵的花钱,何不索性送个人情。因此轻轻说道:“既然你也那么爱花,算我送你的!”
“别介,别让人说我尽占你便宜!”刘朝前拉长了语调,提高了声音,随即用探究的眼光琢磨眼前的姑娘:淡绿色布质连衣裙、米白色高腰凉鞋,黑发散到腰际。柜台里摆着饰品身上却星无半点。很普通的装束但别有一番韵致。这女孩的确与众不同,想给她定格,却难以把握光圈和焦距。
秦阳光把钱坚决地塞进刘朝前的工作服口袋,并不打算与之推让。
捡了便宜,胖脸霎时乐成一团棉花,话匣子随即打开:“小秦,我认为艳丽的亮粉、橙黄、玫红更适合你的肤色。”刘朝前煞有介事。
我喜欢底蕴深厚的复合色。阳光淡淡应道。
“文化人,不一般。所以说你不能干这种营生,应该上写字楼当白领,窝在女人街里简直是浪费人材!”刘朝前动手翻弄墙上挂着的饰物,一枚小小的胸针被她夹在指间,随后把手又插回口袋里。
“快别这么说,我算哪门子人材!”阳光只顾收拾剪掉的花枝花叶。
“你是大学生呢!”刘朝前就势趴到柜台上,伸手想动里面的东西却发现柜台是锁着的,只好歪着头目不转睛盯着阳光。
“充其量是个大专生,早落伍了。”
“谦虚,人家西屋老王的弟弟才是个中专生,和你一个工厂的,现在广州可挣钱了。”刘朝前又蹭到挂饰物的墙边。
阳光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她。
“我们科室那一帮人现都在广州深圳那边发展,我也想去,可父母身体都不好。没办法,还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时间充裕些。”
“看着是自由,其实咱们比药材铺里的抹布还苦,起早贪黑不说,连个节假日都没有。瞧,光顾说话了,我店里来了生意。”刘朝前还是很高兴,喜滋滋出门时不忘从墙上摘了一个缠花皮扣套在蓬松的黄马尾上。
透过洁净的橱窗,刘朝前的洗发工果然伸着脖子在门口张望,经过“名师”漂染过的头发像烈日下去掉穗子的麦秸无精打采却又齐刷刷垂在两肩。从阳光认识刘朝前起,“无名发”就没雇过洗发妹,刘朝前不但怕蛇,还怕井绳。
一直站在门口的傻升顺手把皮扣从黄马尾上撸了下来。
“啊哟,疼死我了!死傻升,不要**攒粪了!”刘朝前举手便打。
“骗急(子),虾(仨)汉急(子)!”傻升嘿嘿笑着躲开。屋内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傻人也知好歹,阳光对他好,他不能让刘朝前占她便宜。
“缺火的胚子,作死!”
“棺柴(材)一副,八人抬上山喽!”傻升兴高采烈故意逗刘朝前生气,加上几张碎嘴在一旁扇风点火,刘朝前竟然回屋拿起笤帚追打傻升。
刘朝前缘何生这么大的气?因为傻升揭了她的短。“棺材一副,八人抬上山”是她的耻辱。
街面热闹,三教九流难免搀杂其中,一些看相测字算命观风水的时常走街串巷上门游说。对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碰上个别迷信的,招招手进去,算命先生察言观色叭叭叭说上一气,受奉承的这位多则十元八元少则三元两元,二者皆大欢喜。摊上个不迷信的,挥挥手出去,也能相安无事。刘朝前的贪鄙无孔不入,经常今天一卦明天一字后天一签,折腾一番后摇摇头说不准,让他们白费唾沫。时间一长众人皆恶,纷纷暗骂和抱怨,天下哪有鸭子改鸡光磨嘴的道理,得想法子治治她。
一日来了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街上转了一圈后径直进了“无名发”,把刘朝前左看右看上上下下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先生提出分文不取给刘朝前看相,并言自己走南闯北六十载遇上大福大贵之人都不收钱,刘朝前是他在胶东地区相到的第一贵人。老者博征旁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云里雾里把刘朝前狠狠夸了一通。刘朝前不禁热血沸腾心花怒放激动的嘴唇直打哆嗦,恨不能抱起老者亲上两口,脚下踩的仿佛不是瓷砖而是金砖。末了,老者告诫刘五十上必有大灾,随即很神秘地掏出一红纸包着的药方,郑重嘱托一定要妥善保管。摸不着北的刘朝前如获至宝毕恭毕敬接过药方,老者扬长而去。
架不住众人怂恿,刘朝前打开层层包裹的红包,白纸黑字写着药方:官桂三钱、柴胡三钱、益智二钱、附子三钱、八角二钱、人参一钱、台乌三钱、上党三钱、山药二钱。“棺材一副,八人抬上山。”一理发的顾客脱口而出,并曰此方乃李时珍为一昏官开的滋补良药。众人哄堂大笑,遂明白是那帮算命的故意涮她。从此,女人街的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一桩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