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起,莫小豆警惕的绷紧了身子,眼却不自主的朝大门的方向瞟过去,进来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一声月白色的长衫,虽然装扮奇怪,但莫小豆忽略了这些,目光向下,看了眼他的影子。
“是海腴啊!每次都来的准时,东西已经给备好了。”阿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迎了上去,将来人引进了靠里的一张雕着流云纹的花腿桌前,桌子正中间放置着一个暗红色的敞口漆器,花纹庄重浑厚,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里面不知盛了些什么,有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
阿尼回身路过莫小豆身边,莫小豆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阿尼偏头,看见莫小豆缩着身子,五官都挤到一起了无比谨慎的问:“来你这里的妖怪不吃人对吧!反正有你给他们做东西吃不是吗?”
阿尼耸了耸肩,欲要开口,又见莫小豆使劲示意自己压低声音,居然有些想发笑,干脆也就不说了,继续往前走了。莫小豆之前紧攥在手里的那块衣角,就那么轻飘飘的,没了。
莫小豆一脸苦闷,无所适从,偷偷瞄一眼那个刚进来的海腴,天啊!他在干嘛?他把头埋进那个漆器里了,有水从边缘晃动着溢出来。他这是要干嘛?在个盆里练憋气?还是要淹死自己?好奇心和求知欲就过分旺盛的莫小豆目睹这一切坐不住了,哪里还记得人家是妖怪,急匆匆三步并两步凑过去,漆器中盛着清亮亮的水,海腴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就埋在里面,连耳朵都没过去了,拍拍海腴肩头,没有反应,水面上更是连个气泡都没有,莫小豆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抓着海腴后脖颈处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海腴瞪着眼睛,一脸无辜问:“有事?”
“那个,我以为,你,不是,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莫小豆吞吞吐吐,刚好撞上海腴怀疑的目光,心里一紧,声音也跟着不由一抖,面上倒是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解释道:“那个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修行浅修行浅,看不出来你这个、、、真是打搅了打搅了。”莫小豆编不下去了。
海腴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莫小豆,自个儿又把头埋进了漆器中,水波漾开来,莫小豆长舒一口气,这才偷偷的要退回自己的座位。
画屏正坐在莫小豆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手里轻轻拈起个蘑菇,一脸玩味的望向莫小豆。
莫小豆见了,不知为何头皮竟有些发麻的感觉,但还是礼貌的挤出一朵笑来,冲着画屏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说是谁呢,点了盘香蕈菇。”画屏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均匀不露筋骨,行云流水般的拂过莫小豆的脸颊,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的动作已完美告一段落。画屏着一袭鲜红色的棉质长裙,及至脚踝,一头青丝自由散落,顺滑如缎垂至腰间,面容精致小巧,柳眉弯弯,眸子清亮,流转之间又透着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狡黠,浑身上下再无半点配饰,也不需得再多。“上次,嗯,算来也有六十多年了。”画屏托着腮,目光游离了好一阵重又回到莫小豆身上来,突然又凑近,伏在小豆肩头,轻声细语:“记得多吃点,要知道你们生人的味道,可是很好辨认呢!”
画屏站起身来,意味不明的眨眨眼,而后往里走去,坐在了海腴的身旁。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有味道?莫小豆下意识的嗅嗅自己,又看看此刻正专心看着海腴的画屏,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阿尼为什么要往自己嘴里硬塞这些香蕈菇了,他也不想自己在这里暴露了生人的身份,是在小心的保护着自己呢!心头一阵暖。
那头“哗啦”一声,海腴终于抬了头,面色泡的有些发白,原本就胖胖的脑袋此刻更是显得有些浮肿,画屏倒是不客气的笑开了,葱根似的手指直指向海腴,海腴生来性子就冷,情绪一向起伏不大,并不以为意。
阿尼再次出来的时候拿了个青花釉里红的斗笠碗,碗内外重笔勾勒出素雅嶙峋的梅花,稳当当的放到了画屏的前面。莫小豆见是个空碗,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瘦子都是不吃饭饿出来的,那些说什么正常吃饭运动运动自然而然就瘦了的根本就是大骗子,一时气忿又往嘴里塞了几朵香蕈菇。
画屏接过了碗,推到海腴面前,海腴指尖一挑,漆器里涌起一股细细的水流注入斗笠碗中,画屏一脸的兴奋又藏着隐隐的失落,蘸了蘸碗里的水,轻轻扑了些在脸上,道:“若是没有你啊,我可真不知道要拿我这副皮囊怎么办,从前的时候最怕潮湿蛀虫,修行以后吧,这身皮囊美是美,只是付出的代价可也不小。”画屏又蘸了些水抹在发梢。
莫小豆重又盯着海腴的影子,圆滚滚的,倒是挺像人形,只是多了些细须什么的,之前一直毫无头绪分辨不清,此刻间灵光一现一拍脑门,突然忆起来从前在《神农本草经》看过的一段话:“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一名人衔,一名鬼盖。生山谷。”有学中医的同学还曾送过自己一小罐他私下自制的人参浸出液,据说是可以美容养颜褪黑色素的,但是小豆持怀疑态度,没敢用,一直放在书橱里来着。这时候再看着抚着自己精致面庞的画屏,莫小豆就显出羡慕来了,费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自己凑上前去的欲望。
末了,海腴将漆器里的水敛成一小粒的模样揣进了怀里,画屏碗里的水也见了底,阿尼优雅礼貌的撤走了容器,躬身问,“要开始用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