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幸福!”
白菀颜听着这如夏日闷雷一般炸在心口的声音,久久回荡着,在这片空间荡起涟漪。
慢慢的,整个世界分崩离析,她的眼眸却涣散着不知其名的光芒。
猛然,她才清醒过了。
看着周遭安静上课的同学们,她才如释重负一般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了诗词简介,看着老师上课的模样。
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反复告诉自己,都是梦而已。
可这个梦,她这几日已经做了好几遍了。随着梦的一层一层加深,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梦中饰演的角色了。这个梦很大一部分是虚拟的,只有她那些往事才是真正的。
至于后来那混乱不堪的情况,都是她与回忆的斗争。
梦里她到底是白小花,还是那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白菀颜,她崩溃的抓了抓头。
梦中的白菀颜杀了初夏,杀了许妈妈。她自嘲的一笑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他们都是她藏在灵魂角落的宝藏,谁也动不得,包括那个丧心病狂的白菀颜。
可是,她曾听许妈妈说过。
“同一个梦做多了,可是会实现的。”
她摇了摇头,那一刻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的。
她莫名的感觉脸上痒痒的,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碎发沾在了脸颊上。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被碎发遮住的还有她在梦中泛起的凉意。
我哭了?
白菀颜感到手指上温热的湿意,大脑一阵失神。
没人想过她在八岁那年那一次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
其实说到底,都是白妈妈那一次给她说的一句话。
“要想得到幸福便要有与之相匹的代价和付出。”
也正因如此,她每一日都是惴惴不安的。
因为她害怕某一天那种幸福就会像童年她怎么也抓不到的花色蝴蝶一样,离她而去,而她怎么抓,都抓不到。
怎么看,怎么卑微。
最后,她忍着风雪离开了。她在离开后,才发现了一件事,她连那个少年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她那时只会傻傻的一遍又一遍喊着“然儿哥哥。”
后来,她找到了白家。找到了他爸爸,可是有用吗?白探申看着那时的白小花,完全忽视了她是她的女儿,只看见了愈发成熟的白小花那日益美丽的脸庞。
于是,他用毫无感情的她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白探申为了让她在别人面前有更加清白干净的身世,给她改名叫“白菀颜。”
从那一刻开始,原本像小白花一样的白小花,被他给折磨的面目全非。开始工于心计,开始自甘堕落。
白菀颜还记得,改名的那一个晚上,白探申将她给绑在了宾馆的床上。用来换取一个地皮工程的大项目。
而那时心思单纯的她,害怕惹白探申不开心,让她在家里得不到宠爱。可白探申想的,她只是他与一个交际花的私生女罢了。
她一直以为得到了白家的宠爱,她就可以回到许家,拥有那兑换那一份幸福的资格。
事实呢,那一夜从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开始,那所谓的幸福早就随着她身上仅剩的一点衣物被人给撕碎了。
那时的她,看着一个满眼肮脏的中年人扑在了她身上,肆意****。
还用那酒气冲天的嘴堵住她的唇,那一刻开始她连大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泪水就是那样无声的淌着,打湿了枕头。
那年,她十五岁。
后来,她在朦胧中看见那肮脏的中年人满足的表情,她忍着痛苦,一脸猩红的看着他,她发誓她会杀了他。
那一夜后,她的确得到了白探申允诺的可以回许家去看看。
那个夏天,她却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给自己裹着厚厚的棉袄一样,颤颤巍巍的一路走着,狼狈地捂出了一身汗。
在她看来世界都是肮脏的,除了回忆里那小小的地方。
她回到那一年的许家,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废墟。她还记得那一刻世界是如何的宁静如何的苍白。
可是没人会在意一个在炎炎夏日裹着棉袄的神经病。任她怎么大哭,怎么嘶吼,那废墟始终都是废墟,在别人眼中她也始终是一个傻子。
那一天,她看见了地面上用石头刻的字画,看到了那草地旁的雨桐,看到了那风吹雨打的痕迹。
却没看到,那年雨桐树下随着风飘落下的白色小花下的白小花。
风吹动她裹着的围巾与被染得斑驳的头发,她蹲下身子,那么卑微的看着一片凋谢了很久的小白花傻笑了好久好久。
那一天后,她又回到白家,靠着自己的美貌和她如同那一夜一样不齿言说的交易,然后趋炎附势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白家大小姐的地步。
或许有很多人说她,是千人骑,万人摸的公交车。可那样又如何?她现在是在他们之上的人。
她看着那些眼神就像是那个夏天看着她裹着棉袄的眼神一样,她很讨厌却无奈。
至于她为什么要裹着那厚厚的棉袄,只有她知道那棉袄下是多么肮脏多么丑恶的躯体,让她每日每夜咒骂成千上万遍。
她受伤了,总是自己拿出藏在角落的红花油和碘酒,咬着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涂抹着。
实在疼了痛了,她便一个人穿着薄薄的衬衫。走在河堤边,吹着冷风,跳进一大片一大片蓝色的冰冷,跳进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无色眼泪。
然后让她的伤口一点一点凝结,那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止痛剂了。
为何?因为她本能的厌恶白家的一切。而且,白家大小姐不需要去医院,不需要医生。
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伤人的蝮蛇一样,狡猾而毒辣。她一个人让白家所有的同辈对她都是莫敢不从,甚至白探申都已经控制不了她了,对她也是万分忌惮。
可只有白菀颜知道,她在每一次和别人交易完后,在厕所如何的呕吐,如何的大哭。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厕所,喝着酒浑身酒臭味,从不管那一夜她如何烂醉,再怎么糟糕也始终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可有谁知道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流着泪,一边傻笑着,一边说着醉话,那个模样多么狼狈不堪,多么孤立无援。
可是刺猬哭了,谁会给它拥抱?
白菀颜哭了也是如此。
而她渐渐为自己打造的棱角,面对他人总是能一瞬间刺透他们的心脏,干净利落,不见一点血腥。
直到,那一天,她发现了唐月漪的一块面包。
她终于在人山人海人来人往的光阴街道中,找到了那场雪夜少年给她的味道。
那是她那么多年来,踏过刀山火海,登上荆棘王座的唯一信仰。
无论她走得如何摇摇晃晃,无论她走的是刀山火海,无论她摔下来摔得如何粉身碎骨,许穆然始终是她坚持前行的理由。
直到今日,回想起来。
她才明白了她手里诗词简介里,那一句诗最最伤人的一句话。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只有她就像那卑微的猿猴一样,无论她如何挽留如何乞求,轻舟装着往事却从未停下过。
而现在她又站在轻舟上,回想着如两岸青山的往事,恍然间她又才明白。
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