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
水家村。
一声惊雷在夜晚炸响,雨水飘零而下,从淅淅沥沥是小雨,转瞬就成了倾盆的大雨。
“呵~哈~~呵~哈~~”深深的抽气,连着几次,身边的人纷纷围拢来,焦急,在担心床上人的安危。
只是几分钟的抽气,一声比一声的长,一次比一次的间隔长,终于……
戛然而止……
在外头望窗中的人。
一圈的人围着那张床和床上人大不断的忙乱如此的慌乱,大呼小叫,可外面听不到声音,只有雨声和惊雷陪着这无声的默剧。
几个男人从屋里鱼贯而出,每人撑着一把黑伞,顶着暴雨,行色匆匆的往目的地而去。
一家一家的门被敲开,明明是刚刚吃过晚饭,才八九点的时间,小村的人却已早早睡下,从床上爬起,开门,听着来报死的人说着事。
一家说完,又是要去敲响另一家的门,把人死的消息传遍村子。
刚刚被报完的人家,当家的男人穿好衣服,撑上黑伞,便自觉加入报死队伍的行列。
俯视而下。
以死亡人家为中心,黑伞在不断往外辐射着,一把把的黑伞走出屋门,加入暴雨中黑伞的行列,一传二,二传了四,四传作八,整个的村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得了消息,然黑伞的步子没有停止,出了村子,迈入茫茫的黑夜,一丝手电的光亮指着前行的方向……
各家的女人在家中寻出三根长香,一只吃饭的碗盛满了米,插上香,点燃,拜了三拜。
各自拿出新旧大小程度不同的一本,薄薄的本子。上面是从老一辈的老一辈,不知岁月尽头,传下来,里面记载着对亡者的悼词,一遍又一遍,一本又一本,不断的重新抄录,记忆背诵,不变是悼词,对死者的祈祷。
村中的手艺人,从细心藏好的木箱里拿出精心保养的吃饭家伙,二胡,铜锣,木鼓……还有此时,唢呐这个主角。
怀里揣着家伙,左手衣服包着,右手撑着黑伞,从四面往死亡人家家中聚集。
唢呐吹响,其他人跟上,一曲送魂,在这个小村子的半空徘徊。
一家家一个个的小孩被领到死去老人的面前,大人们一边向老人介绍着这是谁谁家的孩子,一边又向小孩说着,这是你的爷爷,或舅姥爷,或老太公。你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说着说着,反而是身边的大人已经泣不成声。
哀乐在奏响,气氛的凝固。
一家家搬出自家的桌椅,板凳,在死亡人家周围摆上宴席,此宴,名为送别。预告死者正式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还活着的人。
全村的人,周边有关系前来吊唁的人,把小半个村子的道路都给坐满了。
吃过了送别宴。
四个年轻力壮的人去到屋里,开始封棺,死者已经由死者的儿子和女儿一起清洗干净了全身,端端正正的穿好了寿衣,躺在了棺木之中,闭合的双眼,若不是胸腹没有生人呼吸的起伏,你只会以为他只是暂时性的睡着了。
合上棺木,铆钉一颗接一颗的打入,钉死,死者的亲人看着比手指还粗的铆钉一寸寸的陷入,捂嘴抽泣。
是真的死了,要长眠于地下了。
起棺,前头人扛着一杆长长的杆子,立起,足比普通人家的房檐屋顶还高,杆头系着一根白布,受着高空中的强风,猎猎的飞舞,蜷缩舒展着。
手艺人跟在后头,吹着送魂曲,乌拉乌拉的响。
抬棺人有四人,从四个角,抬起棺木,亦步亦趋的跟在手艺人的后面,一脚踩过,一个清晰的鞋印便在原地产生。
被接下来撒着白色外圆内方的纸铜钱的人践踏而过。
最后是全村的人和其他来吊唁的人,头绑着白纱布,低低抽泣。
从村子出发,出了村子,往大山的深处走去,走过乡间,走过田园,路越走越窄,两边上荒草越显茂盛。
从中午一直走到傍晚。
终于在一个山谷中停下,太阳的光从两处相邻不过十几来丈的悬崖间透过,照在人们身上,还有一颗树上。
那树大的出奇,人在其面前只觉如蝼蚁。那树不知已存在多久的岁月,只是村里人每年来看逝去的先人,这树总是茂密如初,那树蓬如大盖,约有八九丈高,三四十丈宽。
落下棺木,停了曲子,寻一处地,便有人上前挖坑。
人多,当夕阳贴近地平线,光近乎平行地面的从两悬崖缝隙间照在人的身上,坑,终于挖好了。
落棺,填土,所有人开始齐声读着悼文。自此,死者便要在此安息,与逝去的先祖一起长眠在此。
没有墓碑,土也只是填了与地面齐平,还小心把之前剥离的草皮带着草根放回。
人既已经死了,为之风光大葬,也算作最后的仪式。到时,若是想了,一如之前,只需带着些祭品来此处,也不为特定的谁祭奠,此处埋葬的皆是曾经死去的人,而来此祭奠的人,也终将埋葬于此,接受后人的祭奠。
死去的人名为水清,仪式叫做送别,踏过的路记作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