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过十年。
京城依旧是那个京城,景色如初。就算是镇国将军府不再存在于京城,不,是北越之中,也依旧的繁荣昌盛。京城有几处风流之所,但若要论第一,也就只有城北的烟柳院。
在京城中,它被称为“第一红尘路”。
烟柳院中的人,都有一个艺名。你来之前用真名,你进来之后就用艺名。这个艺名,可能是用一生,也可能是用十几年。前一任花魁秋月燕因为离开了烟柳院,花魁之位便一直空悬着。直到一个月前,这花魁之名被烟柳院中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子拿去。
她名上容。众人皆唤她容姑娘。
今年,也不过十七。
说起这容姑娘,见过的人可都是无比的激动。
红帐之后,那道纤弱的身影,玲珑的身姿,绝美的舞段,无不令人惊叹。一双素手自红帐内伸出,在暗淡的灯光之下泛着雪色的光泽。一双手便是如此模样,更别说那一张脸了!而且,自从那容姑娘上台以后,烟柳院大厅之中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甚是好闻,竟引来了许多的蝴蝶!当真是奇了!
“有这么神么?”有人一脸的不信,“该不会又是使了什么手段吧?”
“嘿,你可别不信!人家容姑娘要在三月初一去湖上看景。到时候啊,你见了她人,便知晓了!”
一传时,十传百。最后,惊动了整个京城。
容姑娘三个大字,令众多男人心生向往,令众多女人妒火中烧。
三月初一那一日,注定了无法平静。一如十年前那一日的,午时三刻。
此时,烟柳院中,二楼的某一间布置得极其优雅的房间内,梳妆台前,世人口中传奇的容姑娘正懒懒的坐着,任由侍女整理着自己的一头青丝。
“姑娘长得真美。”
侍女看着镜中她的容颜,感叹道。
“是吗。”那女子慵懒的说道。
“这是自然。在这烟柳院中,只怕只有姑娘才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上容姑娘听到她的话,一笑而过。然后道:“整日闷在屋子里,难受得紧。不如一会儿你陪我出去走走?”
“姑娘不可!”侍女连忙道:“如今姑娘是烟柳院中的花魁,身份早已不同,如何能够随意外出!万一……”
容姑娘缓缓一笑,侍女看着镜中她的笑颜,一时间竟惊呆了。
那双眼眸,如夜空一般深邃、复杂。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那张容颜,胜过九天仙女。似是不染红尘,如今却被困于红尘之中。微微一笑,便能轻易乱了人心,摄了人魂。
侍女回过神来,梳妆台前的人儿早已不见。焦急之下,去禀了管事,寻人去了。
……
街道之上,一名白衣少女蒙着面纱,看着街道上的繁盛之景,听着叫卖声的经久不绝。面纱下唇角微勾,是一抹嘲讽的笑容。眼眸深处,带着无尽的寒意。
她是十年前的顾千容。
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
当年送走顾千丞之后,她便晕倒在地,高烧不断。长野为了救她,历尽了艰辛。为了避开追捕,为了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她便易了容来到了这烟柳院中。那时易容之后容颜丑陋,每天都在过着艰苦的生活。若非后院缺一个打杂的,只怕她连留都留不下来。长野要带她走,去别处谋生,她却不愿。还有何处,是能比青楼得到情报的速度更快,更准确呢?还有何处,能让当时被追捕的她藏身的更隐秘,甚至是无迹可寻?
长野知晓她一旦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再更改,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她比较幸运。
两年后的一次偶然,真实的容颜被人发现,那人见她资质不错,便收了她为徒。过了许久她就才得知,那人是烟柳院的真正掌事人,江湖人称“一品香”。
烟柳院不似其他青楼。这个地方,若是女子不愿意做routi交易,是不会有人逼迫你的。尤其是花魁。当花魁的好处,是在你想要离开的时候,和管事的说一声,管事会结算你的所有银两,便也可以离去。
这么好的条件,她为何不当这个花魁?
至于接下来么……
不把这京城的风云卷动,也真的是白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啊。
听说,自从十年前镇国将军府灭亡之后,北越便有新秀升起。此人可文可武,皇帝对他赞口不绝,京城百姓膜拜不已,地方官员见了甚至都要以礼相待。
这个新秀,被封为御王,名唤司空烬。
顾千容眼底带着思索,并未注意前方。
“砰--------”
顾千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那一刻,腰间环上一只手臂,她被人抱在了怀中。
顾千容微微一怔,突然闻到一股幽香,头脑一阵清醒,瞬间离开了对方的怀抱。
“抱歉。”顾千容眼帘低垂,眼底带着不自然,语气中带着镇定,面纱下的那张脸却染着淡淡的红晕。
“无碍。”那极具磁性的嗓音,若非是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怕大街上那些少女早就疯狂了。
顾千容抬起头,却见人已经与她擦肩而过。玄色的衣袍,长长的衣袖,随风轻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闻着这香,顾千容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另一边,与她擦肩而过的玄衣男子,抬起刚刚抱住顾千容的那一只手,神色莫名。
站在他身旁的蓝衣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调笑道:“怎么?看上那位姑娘了?”
“……你想多了。”放下手臂,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缓缓道。
刚刚抱住她的一刹那,如果没有闻错,她身上的气味莫非是……
香谱之上,排名第二的失传之香------月寒。
……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京城最偏僻的一处地方,一家客栈坐落在这,但是……歪歪扭扭的牌匾,轻轻一推就咯吱咯吱响的大门,寥寥无几的客人,已经掉漆的桌椅,还有那四处遍布的蛛网……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都是灰尘,走一步就给人一种会掉下去的感觉,恐怖得很。顾千容面无表情的踩了上去,走上二楼。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门口停下,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便轻轻推了进去。
所有的地方都显得极其的破烂,但是这个房间,却是十分的干净,没有过分简朴,也没有极致奢华,反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一旁的香炉之上,余烟袅袅。顾千容一闻便能闻出,香炉内所燃的,是安神香。
再往一旁看去,一道屏风遮挡了视线。顾千容绕过去,看到里面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唇角带笑,是那种轻松愉悦的笑容。
顾千容看了一眼,又静静绕到屏风后面,坐在一旁,摘了面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寻了一本书,静静的看起来。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在看到那人的睡颜时,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温暖。
不知是过了多久,听得屏风后一阵响动,一名女子自屏风后走出,幽怨道:“小容儿也真是坏,来了都不叫醒姐姐。”说罢,便坐在了顾千容的旁边,也喝起了茶水。
顾千容低垂着头,“师父啊,自己也已经老大不小了,就别整日的没个正经了。”
没错,此人就是顾千容幼年所遇的贵人,她的师父,江湖人称“一品香”的月如娇。
“唉,”那女子起身,来到顾千容的身旁,往她的身上靠,“小容儿总是这样不解风情,万一以后嫁不出去了可怎么是好。”那女子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怜惜。
顾千容抬起头,笑得凉薄,却也依旧倾国倾城。
女子看着她的笑颜,微微一怔,随即听她道:“师父,我早就说过的吧,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
月如娇看了她一会儿,抱住她,调笑道:“嫁不出去了也没事儿,师父养你。”
这个徒弟是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在她小时候戒备着所有人,包括她这个师父,什么都没有说。后来,一步步探查到真相时,她对这个小徒弟就更加上心,是真的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
第一次说起嫁人的事情,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回绝她。其实也没关系,凭她月如娇的身份,还养不起自己的徒弟么!
月如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味,皱眉,问道:“嗯?小容儿,你身上的是什么味儿?”
“师父,这是我新研制的香……”
顾千容正欲解释,却听面前的人儿突然说道:“一股……特别骚的气味。小容儿,难道你发情了?”
顾千容一听这话,微微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师父,您的鼻子真灵啊。连我发情的气味都闻得出来……”
“自然自然,我可是一品香。”月如娇面带自豪的神情。
“呵呵……”顾千容笑出了声。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月如娇面色苍白,泡在冰冷的浴桶中,而那个“发情”的少女,正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看书。月如娇真是又气又欣慰。
她“一品香”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江湖中少有的调香好手!身为她的徒弟,把她师父的调香术学了个彻底,她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是倍感骄傲。
气的是,她不就调侃了几句,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耍阴招!害得她现在在冷水里泡!
她该说是自己太不小心了,还是对这个徒弟从未有过戒心?以她如今的成就,假以时日,必定会超越自己。
想起之前在她身上闻到的气味,道:“你身上所沾染的香,是香谱排名第十七的竹中香。千容,你是在来的路上遇见了谁?”
月如娇很少有叫她名字的时候,听语气,是难得的严肃。听她这话,顾千容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道:“果然是竹中香……”
竹中香,香味自然清新,一闻仿佛是置身于竹林之中,能使人静下心来。同时,竹中香还具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是难得的好香。竹中香极其难调,想买也未必能够买到,一般的人根本就用不起。
听说,御王殿下藏有竹中香……莫非是……
顾千容合上了书本,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听月如娇说道:“千容,我不会管你的计划怎样,但是……还是提醒你一句,无论怎样,都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顾千容能够想象的出来,对方的神色有多凝重。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道:“师父,我没那么蠢。在仇未报之前,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月如娇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长叹一声。
小容儿,知道你不蠢。怕就怕,你会为了复仇,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