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宽大的墙头上,灰蒙蒙的天,远远望着隔壁家的李二狗子走过,想着昨天偷他家桑葚给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李安民气的直咧嘴。心想哪天怎么也要成功算计下这小子出出气,谁让他家的种的桑树长的那么不好爬了!
安民只能幻想着算计人家,因为实在打不过人家二狗子。上次被这小子踢的哇哇哭,就快要直接喊人家爷了!说着拿起手中的小铲子,很严肃的铲着屋檐底下的漆皮。嘴里哼着只有自己懂的小调,掩盖内心的小创伤,自己也是有尊严的人,想着这种事情以后可不能被别人知道!
沙沙间漆皮干脆利落的往下掉。干燥的天气和多年的侵蚀,油漆表面不仅翘边开了花,还风化的快成了粉渣渣,铲起来全是不费力气的。阳光照在李安民的黝黑的肩膀上,他满脚黄土,光着膀子,嘴巴干裂,头发许久没有修剪,没洗又结成了粑粑,随意耷拉在额头上。
这是一个叫清风观的道观。在汉山顶上,就算在整个汉中,还是有点名头的。道观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三路的院落,气势恢宏。中路有个名叫三清观的大殿供奉三清道祖,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整个道观古香古色,塑工精细,造型奇特,活灵活现及壁画雕刻等十分精湛。这些对骑在墙头上的李安民来说都不算陌生,反而就跟是自己家里一样。
安民的父亲从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远走他乡做工,结果杳无音讯再也没回来。三年后,母亲就改嫁到很远的地方了,把自己丢给了三叔。母亲走的时候自己才4岁不到,他记忆里,只有几个生活片段依稀记得,虽然模糊不清,但这些片段让他无比珍惜,生怕下次回想时想不起来了。
其中一个片段,是最后一次看到母亲,母亲穿了一件白底印蓝花的衬衫,面容实在无法回忆清晰了,裤子应该黑色或者深灰色的。他想着哪天母亲一定能回来,仍然穿着那件白底印蓝花的衬衫,这个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了。父亲也是,希望也能回来,安民从小就想做个有父亲的孩子。
今年他17岁了,终究一直是三叔带大的,三叔叫李文康,典型的SX憨厚老实庄稼汉,却唱了满口悦耳的秦腔戏文。三叔没事就会唱,唱的起劲,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内心的呼喊,无比高亢却不是通灵,透着点酸楚却又不乏倔强和抗争。有的音调古怪难懂,但只要时间久了,就能明白每一个转音都是蕴含着人世间所有一切给这些普通农民带来的命运周折,吃饱穿暖,爱恨缠绵……
安民就听着,自己可没有这方面天赋,也学不了几句,还唱的只有自己能听懂。三叔不嫌弃,每次三叔听到自己在学唱,都哈哈点头笑着鼓励自己!
他感激三叔。虽然家境也不富裕,不仅幼年时期让他勉强吃饱饭,后来居然还借钱供他读了书。随着自己逐渐长大,三叔也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到底没娶上媳妇,索性和安民相依为命的过活,早出晚归辛苦劳作,家里的一切都得从地里刨出来。
李安民一边上学,一边帮衬着三叔干农活.平时不爱说话,看谁的目光都傻傻的,除了常被村里孩子欺负以外,实在不怎么显眼。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因为连村里孩子都会干的到池塘里抓鱼、田沟里摸泥鳅、爬树掏鸟蛋的事,他一样也不会。自己只会挖陷阱,和泥巴,推铁圈那么几样。
挖陷阱就多不说了,挖的很小,没有实用,乐趣全在过程。和泥巴刚开始用水和泥巴做个大饼,把大饼一面的中间掏个能装水的洞,把洞里装满水,然后再把口子封上,拿起来猛地往地上摔,谁摔的响、水滋的远,谁就赢了!后来比较恶心,在那洞里尿尿,据说效果更好!推铁圈就是一个废弃的自行车旧钢圈,拿个粗铁丝,头上绕个环,推着自行车钢圈到处跑。看起来实在无趣,可一村子每天都有5、6个孩子在干同样的事。
就这样到了16岁初中毕业,这个村里实在不太起眼的孩子却考上NZ县高中。这个消息立刻让全村人掀起了好久的波澜。隔壁的李二狗子年纪和自己相仿却没考上,更是狠狠挨了他老子一顿毒打,额头上打出了一道血口子。血口子还没止住血,二狗子只顾着哭,他老子的骂声还在继续:
“哭毬!你咋笨成这熊样啦!,念书竟比不了隔壁安民那傻小子,你咋不笨死,笨死了干净!”
二狗子委屈,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找块布贴上,看着跟贴了个膏药片子一样,着实可笑。
让人没想到的是,李安民拿到录取通知书回到家里后,却死活不愿意去县城读书。他心里觉得他欠三叔太多了,三叔太苦了,他要回来帮三叔,自己长大了可以照顾他了,书可以以后生活好点了再读。
安民坐在门槛边的石头板子上,因为三叔不同意,和三叔争执了好半天。三叔穿了一套穿了多少年的中山装,领口和袖口磨得发毛,然后发毛的地方又被磨得发黑发亮,充满油光。裤子的膝盖磨出了小洞,白色的旅游鞋已经看不出多少白色来。
三叔想事情的时候话不多,自己抱着个大水烟筒子蹲在一边咕噜噜的吸烟锅子。吸完一锅后叹着气说:
“安民娃,干甚哩,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盔,学还是要好生念下去哩,莫听人家胡咧咧,没文化可是和你三叔一样,什嘛事都别想干,一辈子就跟这土地干上刨食吃哩!”
安民也不答话,内心坚定的样子。多半会,知道三叔等烦了。回了句话:“叔,念书等两年,我今年能考到县里,等两年咱还能考上。家里太苦了嘛,别说家里的吃喝,咱庄稼人遭点罪不算甚,一天有几个馍馍也算填饱了肚子,可不敢再奢求个啥哩。咱就说着到县里的学费啥的,也不能再让三叔再去借了嘛,咱家都借了多少回钱?咱村里人可不会再借了嘛!”
安民砸吧着嘴,扶着边上的开裂的土墙站起来,接着说:“叔,我在家多给你搭把手,再看能寻个别的营生,就不信咱还挣不出个好光景!你就答应了嘛!”
听安民说愿意过两年再继续读书的话,三叔最后妥协了。还托人给安民到清风观找了个修观的活,能额外赚点钱,干久了有经验了,据说每月都有不小的进项,不仅能补贴给家里,就算以后继续读书的学费也都是够了的。
道观是道士修炼的地方。道观是要保持的清静、整洁和庄严。在道观里干了快一年,平时除了跟一个大师傅干房屋维修的活,因为安民年纪小,加上又装的一脸无辜无害的样子,成功迷惑了大师傅,被安排给观里的观主打杂,挑水扫地的事,安民都包了。虽然杂事多,但都不是辛苦活。虽然是附近有名的道观,但是观里的道士们还是很懒散的。所以,挑水扫地这种一般也被用作修行一种的平常杂事,观主可是不愿意伸手的,正好有李安民这个人的出现,倒是正和其意。
道士修道的方法众多,就是求“清静无为”、“离境坐忘”安静自然为本。所以安民平时看到最多的练功就是打坐,具体除了坐着以外还在干嘛,自己根本不懂。道观正中大殿前的宽大院子里,道士们会偶而集合练拳,安民看不懂。更让他看不懂的,是每天天刚有点亮光这些道士就爬起来到院里的犄角旮旯,找地方摆起架势!
安民每天来的早,也傻傻的盯一会他们练功。看他们在清晨雾气中摆各种架势吐纳气息的样子,偶尔嘴唇微动,好似心中念念有词,觉得有趣甚至有点滑稽。他也没空多研究,他得抓紧把当天自己的活干完,然后回家帮三叔去地里干活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在道观里干满了一年后,一个让安民感到又意外又充满好奇的消息传来……
三叔的朋友在城里包了工程,拉着村里的劳力去城里做工,三叔商议着和安民一起去,工钱给的可比道观里多的多。安民想着工钱,可就没多想别的了,当下立即应承下来,决定和三叔一起,动身离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汉山。
让李安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离开,把他带进了他意想不到的社会,让他遇到了各种机缘,挑战。他通过强大的意志力不断进取,却最终收获了一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又异于常人的人生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