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虽然想的有点儿偏了，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有明一朝，真正算得上废立的也只有于谦于少保了。而于谦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封建社会可不只能单单为自己考虑，身后事也往往是衡量的重点。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舍生取义，为后世所传唱的忠义之士了。
马士英见“王之明”已经吃饱喝足，现在开始正式审问了，便打起了几分精神小心应付着。非常之时可不能掉以轻心，一时的疏忽大意可是要出大事的。
刑部尚书高倬乃马士英一派的人，现如今马士英的态度不明，但在派系中人看来，朱由崧再不待见他们，也比对东林党要强。而王铎之所以能成为主审，与他第一个蹦出来说太子是假不无关系。
既然皇帝的态度表明了，而马首辅也没有其它“想法”，那自己该怎么说就很清楚了。高倬第一个出言道：“前东宫讲官方拱干人如今便在刑部大狱，太子真假，一问便知！”
要说太子来南京也有一个多月了，你高倬早不说，晚不说有个东宫讲官在你刑部大狱，现在这时候拉出这档子事，你是个嘛意思？
听到高倬这番话语，马士英立刻精神了，一点也没了之前的从容气度。仿佛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样，不留痕迹的的盯着高倬，一副“你个老小子竟然瞒着我做这个？”的样子。
高倬浑然不见，假装没看到。虽然他说是马士英的人，可是已经做到刑部尚书高位的人，哪能跟着马士英一条道走到黑啊？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高倬虽说年纪已经不小了，可谁不想坐坐首辅的位置啊？特别是皇帝对现首辅不满的时候。再说了，就算马士英真知道点什么，也没法对自己发难，自己这算是按正常程序办事，也不算出格。
而且就算马士英想报复他，也得不到其他人的帮助。大明朝就这点比较尴尬，文官再权倾朝野，也不会有人为了他一个人的利益去冒大险。当权臣与皇帝对上了，只要皇帝不侵犯大臣们的利益，那权臣只能光膀子上了。
而朱由崧与马士英恰恰是这种不侵犯他们这些小弟利益的争斗，甚至说不上是权力斗争。因为朱由崧由始到终都没掌握过什么权力，哪怕马士英倒台了，也别想权力回到他手上。那这样就不妨碍小弟们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既然有东宫讲官在，为何不早早提出辨认？速速带来！”王铎闻言，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便吩咐高倬赶紧把人带来。
“下官也是昨日清查刑部文案时才发现此人，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高倬顿时一推二五六，一边澄清自己并不是失职，一边表示自己也知道事关重大，已经把人带来了。
王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忠君爱国的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道：“带方拱干上堂……”
不一会儿，一个憔悴的中年人被带了上来。很明显中年人的牢狱生涯并不好过，除了因为要参与这次“重大”要案而收拾了一下个人卫生之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大佬们谁也不想跟一个臭哄哄的人说话不是？
虽然风度全无，但最少卫生收拾的不错，王铎倒是没什么表情，高倬也没吭声，马士英就更不用说了。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参与会审的刑部给事中戴英按耐不住，首先对王铎道：“阁老，人犯已经上堂了！”
“哦，是吗？”王铎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仿佛他刚才睡着了似的。见拖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王铎只得出言指着前东宫讲官方拱干对“王之明”问道：“他是谁？你认得吗？”
“是方先生！”
方拱干闻言，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不敢上前。
“之前高部堂已经言明是前东宫讲官方拱干，老夫却是问了昏了……哎，人老了啊……”王铎一边感叹人老了之类的废话，一边又开始了貌似发呆的状态。
“咳咳……”姜曰广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的盟友。
“嗯——”
王铎如梦初醒，看了看堂下，对方拱干道：“你来认认，可是太子？”
方拱干犹豫不决，但事情可由不得他。在衙役的催促下，方拱干不得不开始“辨认”太子，但对于王铎让他分辨太子真假却充耳不闻，而是问起来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
见方拱干竟然现学现卖起来了自己的“独门绝技”，虽然也想着最好拖过去算了，但王铎却不得不出言打断道：“方拱干，太子真假，只需一言，何必多言？”
方拱干冷汗顿时留了下来，眼神挣扎了一番，想想自己可能得下场，最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下官不知……”
最终方拱干还是没指认“王之明”，而是一推二五六，不想惹上这档子事。虽然……“也许是命吧！”方拱干绝望的想着。
“真便是真，假便是假，何来的不知？”王铎立刻一扫前态，一点儿也不老了，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把满堂诸公当猴耍不成？……你是东宫讲官，与太子朝夕而处，岂有不认识太子的道理？”今夜的是确实出乎了王铎的意料，而如今已经四月中旬了。在刚才看到马士英明显故作的诧异表情中，王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王铎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见事情不对，立刻便有了决断。
“下官确实不知啊，太子容貌甚贵，如今此人身形与下官当时所见全然不符，眉眼却依稀有点相似，下官如何能断定？请老大人明察！”方拱干不想担下这份骂名，但不影响他小小的为自己争取一下，希望上面能够放过自己这个小人物。
“这么说来，那太子是假的咯？……闭嘴！来人呐，把这个罪人给本官押下去！”王铎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并在方拱干说出“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把人押了下去，看样子打算今天就真正的把案子结了！
高倬等人见王铎一反前态，都不知道王铎这是怎么了，怎么转变一下子这么大了，之前不是还拖拖拉拉的吗？
只有马士英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王铎知道了什么。不过没关系，后面还有好戏呢！马士英脑袋里还没转完，便听到王铎对此案的宣判，竟然在今夜结案了？
“千假万假，总是一假。老夫一人承责，不必再审了！”王铎最终宣判，宣誓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在他努力拖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是拖不动了。朱由崧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而寄予厚望的南宁侯左良玉的“勤王大军”却迟迟的没有任何消息，这不由得王铎再多有迟疑。而之前他之所以高调宣扬太子为假，为的就是朱由崧能用他来主审。毕竟大臣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选，而在穆虎、高成与十几个从北京逃过来的太监们在指认后都被朱由崧“咔嚓”了之后，朱由崧的心思简直不要太难猜！
“事已至此，便退堂吧！”王铎强装着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挥了挥手示意可以退堂了，不想让马士英等人看到自己失败的样子。虽然他未必失败了。
“公主驾到——”
李继周吊着喉咙吼道，只把衙门里的人吓了一跳。大晚上的这么来一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呢！
刚想离开的众人立马都不动了。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这种历史性的时刻，谁也不舍的走，毕竟对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太子真假对他们确实没多大影响，除了那些之前给太子送过名帖的“倒霉蛋儿”和处于权力漩涡的几位大佬，真没多少人在乎太子的真假，不管太子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并不会产生什么利害关系。
“王之明”听到声音，精神立马一震。但在看到王铎那副并不高兴的表情时，之前甚至连王铎宣布他是假太子都没有皱起来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倒不是说他怕公主认出他是冒牌货，而是这与计划不符。他自己是真的，自然不怕别人来认，特别是这个还是他的亲妹妹。至于什么朱迪钟指认他为假冒的这种事，他压根就没想过。先别说六岁的孩子谁会去收买，六岁的孩子能不能被收买都是一个问题。叫一个小孩去说谎，随便问两句就能露陷，谁也不会把希望放在六岁小孩身上。
满朝大臣都知道叫公主去辨认太子，那是最快速的分辨方法了。虽然六岁的孩子的话语不能信的太多，但还不至于会认错亲人。但除了几个真的把事情当真的愣头青上书让公主去区分太子真假而丢了官之外，大佬们可是一个没提！心照不宣的把朱迪钟忘了，当做皇宫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马士英一双X光般的眼睛立刻扫向了王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王铎瞬间便感受到了，他知道自己算是完了！拖拖拉拉审了一个多月，最后把太子弄成了真的，朱由崧会念他王铎的“苦劳”？
巨大的挫败让王铎一时失神，想方设法的想抢救一下自己的仕途，急切的出言呵斥衙役道：“老夫已宣布退堂，本案即结，闲杂人等退散，不必再生枝节！”
听到王铎的话，衙役们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听王铎的，还是应该等公主过来辨认一番。因为此时南京城里的舆论是一边倒的认为太子是真的，而做为第一个认定太子是假的阁老，王铎在民间的风评立刻由东林的君子变成了皇帝走狗的东林败类。看到衙役们左右为难的样子，王铎立刻命令护卫会审的士兵打算强行把会审终结，把朱迪钟拒之门外。
马士英却道：“既然殿下来了，何不让公主殿下认一认，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圣明，知道王阁老的一番公心？”
就在衙役们左右为难的时候，朱迪钟已经踏入了衙门，而进入衙门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王铎呵斥衙役的声音，在王铎命令士兵准备强行把朱迪钟轰出去的时候，马士英的话语却响了起来。
如今南京城除了赵之龙的京营与马士英的黔兵，再无其它队伍。而京营内部山头林立，根本不是赵之龙这个空降的京营提督能掌控的。而护卫会审的士兵，都是马士英一手安排的，他们都是黔兵，他马某人的人马。
王铎见事不可为，才从焦躁中清醒了过来，很是知趣的闭了嘴。至于后面事情怎么发展，已经管不了了。只要左良玉的“勤王大军”打不败黄得功的人马，在南京城里，就算朱由崧立马死了，那也没他什么事了。因为马士英竟然在这个时候出言靠向了太子这一边，简直是开玩笑！他马某人不是一直盼着太子是假吗？要知道朱由崧可是他马某人扶上去的……
而一直坐在那里的朱慈烺，心里对王铎的行为也起了疑心，因为这跟说好的有出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