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与昊然一前一后到了旧时营地，只见那废弃营帐在这荒芜的天地间摇摇欲坠。
昊然一阵沉默，萧然也是心中一惊——这种鬼地方，别说是带伤将士，就算是身强力壮之人，也是受不了整日的秋风折磨。
“别愣着了，进来看看吧。”萧然望着身后的惠王道。
这种心痛是装不出的，昊然在军中地位极高，也不会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嗯。”昊然紧跟萧然步伐，现下却有些怯了：将士们多日所受之苦，惠王是有责任的。
“向来高傲的惠王，今儿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萧然不忘打趣几句，以免气氛尴尬。
“然儿，我觉得，这瘟疫绝不是空穴来风。”惠王紧锁眉头，心中愤怒。
“哦？是他国为之？”萧然明白了昊然的意思，浅笑道“嗯……那么，百姓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自从萧然将昊然当作朋友，便没想过要在他面前冰冰冷冷。只是该保持距离。
“是啊，没几天好日子了。”昊然长叹一声，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好了，现在开始，尽量少些呼吸，我把完脉，咱们俩就走。”萧然道。
这里病气重的很，怕会度了病气。
“嗯，我只说几句话，道个歉。”昊然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咱们俩”，倒是很好。听到这三个字从萧然嘴中说出，心中甚是欢喜。
道歉！惠王要向士兵道歉！
“你，要道歉？”萧然有点不可置信。
“道歉，这是我的过失。”昊然眉头紧锁，自统兵以来，身上的担子一天天加重，看似风流倜傥却从未真正的放松过一丝一毫，担负的是江山社稷的安稳，是黎民百姓的生命，是皇上的期望。乾朝唯一的帅才，战死沙场，便是昊然最终的宿命。也是最荣耀的死法吧……
这些将士该是亦然，所以，不该在这里命悬一线。
接下来一路沉默——昊然自觉得萧然是小女子，不会懂得大男儿的远大抱负，该是多说无益了吧？
营地是用栅栏围起来的大片空地，营帐破破烂烂，飘摇欲坠，倾斜不已。本该是白色的帐子，已然成了土色。
已进入营地，昊然便感到淡淡病气袭来，隔着面纱仍能闻到死尸腐烂的气味。昊然加快了步子，眉头越发紧了。
“惠王殿下，”萧然忽然叫住昊然，萧然总感觉昊然此次前来，是不会与那些士兵保持距离的。“进去以后，莫要靠近。”
“嗯，你更要小心。”惠王眼中稍纵即逝的柔情被敏感的萧然捕捉到。萧然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低下头，继续向前。
营帐内，士兵们倒在地上，形态各异。
有人眼神空洞，自顾自的发呆；有人躺在地上，还有着微弱的喘息；有的人则捏着手中的枯草，像是在思索。
寂静无声，死一般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昊然向身后望去，别把然儿吓到才好。却看见萧然淡定的望着，眼神不犯波澜。
又是自己多虑了。
“惠王殿下！”“是惠王殿下！”“惠王殿下来看咱们了。”
“对，本王是来看大家的，本王来迟了。”昊然心中动容。
“我就说过，惠王殿下不会放弃我们。”一些病得不算太重的开始兴奋起来。
惠王向他们中间走去，一些士兵含着泪水，连连跪下：“王爷，使不得！”
惠王摇摇头，示意无妨，在那些将士肩上抚摸一下，心中叹息。
这所有的士兵，都是昊然的心血，昊然都能辨别出各个人的面庞，如今，却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果真是命由天定，天违人心。
若是真有极乐，也能求得心安，如此的秋色之中，偏偏不会顾忌到垂死之人的感受，风越是苍劲。
昊然满眼的悲痛中，看到萧然在为一垂死士兵把脉，眼中紧张与柔情弥漫。
方子若是早一天配出，便可渐少大量伤亡，才能防止瘟疫传染进皇城。
萧然学医不久，书本上的到底是书本上的，运用起来，十分困难。
加上上一世的记忆，萧然也只能懂个大概——却是是风寒之症的脉。
萧然感到脉搏有些异样，闭眼，想要好好感受。
那士兵眼睛突然一睁。昊然暗道不好，运了轻功，飞速到了萧然身边，扯下面纱放在手掌上，捂住萧然口鼻。
那士兵呕吐出来许多秽物，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惠王大掌与面纱阻隔住了萧然呼吸，萧然凤眼微睁，看到惠王的俊脸离自己也只差一寸，惠王呼出的热气烘烤着萧然的皮肤。——惠王是不想活了。据说这瘟疫传播极快，惠王离这些士兵如此之近，刚刚那士兵吐出的秽物也离惠王不远，若是不出意外，昊然，必定会传上瘟疫。
昊然用大掌捂住萧然口鼻，一路走出营地甚远。
终于，昊然的手缓缓放下。
“你疯了？你就算戴着面纱也是十中有一的可能会被传上病气。更何况离那摊秽物那样之近，你居然摘掉面纱，你…”萧然还没有说完，昊然便无奈而果断的一笑“你能活着便好。如果你我中只能活一人，我希望那人是你。”昊然眼中满是深不见底的疼惜。
昊然离萧然有一段距离，望着面前女子难得的不明所以的表情，苦涩一笑。
“你去干什么？还不回去？快去找师父，或许，还有办法呢……”萧然越说越没有底气，这瘟疫，怕是连师父都无从下手。自己也知道，若是昊然回去，怕是会传染更多的人。
“不了，你快走。”昊然痴迷的望着萧然。
萧然立在那，秋风萧瑟，使得人心凄凉。“不。”
“快走啊！”昊然用了在军中威严的口气，足以震慑众人，而面前的萧然，却还呆立着。
“你若是不走，谁向洛太医说明病情，又有谁，有你的绝世聪明，只要有你在，瘟疫定会有方法治愈，你又是萧家独女，萧家少了你，该是怎样境地，你自己明白，你快走！”昊然转身向营地走去，掩藏了眼中的痛，不再回头。
对，已然得罪了庆国公，如今若是自己倒了，萧家又有谁能与之抗衡？师父还在等着自己帮助，秦清韵在宫中如此孤立，再者，他惠王也只是朋友而已，仅此而已——重生之后，萧然便暗暗决定，绝不嫁皇家。更何况是名满天下的惠王？
“为了萧家，我不能去。若是我研究不出解药，等到一切处理完毕，我不会独活。”萧然向昊然背影喊道“毕竟，你是为我而摘了面纱，是为了救我。”
萧然疾速上马，朝洛府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