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花木丛中一声响,柳湘莲看见尤三姐走了过来,脸上气色很不好。
他迎上前去:“怎么了,你可见着李纨了?他怎么说?”
尤三姐用手抚着胸,脸色煞白,只是摆手,要柳湘莲噤声。
柳湘莲见她面色,只觉大事不好,不禁急得只是跺脚:“我自己去寻他。”
尤三姐忽一声低喝:“站住了!”
她眉一剔:“即便现在园内大乱,可是任由你这样的人到处乱闯的么?”眉尖一蹙,似是心头大痛,语气陡转:“你要救你的朋友,我帮你。”
“你……?”
“我帮你……她可以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们这就去救人。等天色亮一点的时候,我传令,让守护转移注意力,你趁机会溜进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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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抱着晴雯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他的手也越来越重,可是心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他呆呆的只是一直走。
沿路似乎有人跟他说话,只是他都听不真切。
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李纨,你怎么……?”
他一惊回头:“你怎么没有死?”
身后远处站着一个青衣服的少女,身段苗条纤细,风姿绰约如烟笼弱柳,风稍大些便会吹去。
“你说什么?出事的是湘云,不是我。”
李纨愣愣地:“可是明明有人告诉我,你出园远迎归来的湘云,途中中伏……”
“不是我,园内也没有人远迎,假若有了,湘云也不会……”青衣少女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隐约带呜咽之声:“到底是怎么了,园里……现在你又……”
李纨只是喃喃道:“错了,错了,我以为她是奸细‘倾城’。”
“倾城?怎么会是她。李纨,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奸细绝不是她,你还是下得了手,是因为园里的压力么?”
“黛玉,我不想再说。”
“不行,我得跟你说清楚。园内前晚警幻录失窃,那人是你吧,晴雯因为掩护你,被疑,你便杀她灭口?”
李纨不怒反笑:“不错,我还顾虑到惊云派出的长风山庄的遗孤咄咄相逼,为平息风波,晴雯终究是得牺牲掉的,弃车保帅,理应作为,何况,晴雯于红楼,一向不是车,而是卒。”他一路说下去,脸色越白,越是平静,正如说着跟自身无关的事情一般。
“我还知道,她替宝玉补好雀金裘,就是为了宝玉今日穿上袍子,不会因为袍上破洞被疑。她已身中王总管的风月针,朝不保夕,若非惊云之人,怕自己身份被识穿,怎会舍命补裘。”
黛玉脸色大变:“原来前夜盗书之人便与晴雯有关,只可惜这警幻录不过是王熙凤和薛宝钗想出来的诱饵,竟然便真的将奸细钓了出来……但不管你怎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晴雯绝不是‘倾城’。”
“绝不是?难道你才是?”
黛玉不答,只缓缓道:“在园内,晴雯可说是待你最好的人,她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今日疑她,使她命丧你手……你应该懂得怎么做。”
李纨冷笑:“我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其实你们想以警幻录所钓之人,并非晴雯,而是我,对么?只要你发一声话,我即刻便出不了这门……”
“你猜错了,我不会说的……晴雯死了,正好可以抵过奸细的身份,长风山庄众人的追索也可如愿,红楼又可重复平静,我是再也不想又搅出一场风波……我们数人之中,宝玉身娇肉贵,他自出身便与我等待遇不同,自不待说,凤辣子自出嫁后,与我们已不是一样的人,现今湘云也便去了,六人之中,只余你我和薛宝钗,红楼疑忌之意怕亦应适可而止了。”
李纨虽然心绪萦乱,听到这话也不由吃了一惊:“什么,湘云的牺牲难道是红楼的意思?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我,我也不知道,可是,红楼存在了这么久,规矩那么多,其实早就是蠹木架子,中看不中用了……若有一天,它倾倒下来,大家都自自由由的,哪里来哪里去,不是很好么?”
李纨怔怔地看着黛玉,这个女子,原来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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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救人,并不简单。
囚禁犯人的房间是特制的,能往里张望的是气窗,并不能供人出入,而人员出入只能由一个厚门重栅阻隔着的门。
尤三姐在与守门的四个护卫在交涉。
“是李爷要我来盘问那两个囚犯的。”
“李爷?他不管这儿的事的呀。”
“他把令牌给我,叫我来提人。李爷出去一遭,曾见过这两人来。”
“这样啊,因为事关重大,这是王总管亲叫看管,我们得先去问问大人的意思。”
“好,你们不信我,即便去问问看,须得速去速回,教姑奶奶久等倒没什么,误了李爷的事小心你们的皮。”
守卫们一面唯唯诺诺,一面去了一名,那守卫一过墙角,便叫柳湘莲掩住口鼻,闷晕了。
过得半晌,又出得一名护卫,柳湘莲照样解决了,小心摸到房外。
那边尤三姐正在瞪眼跺脚,摆出凶样来,守卫们叫她骂得头都不敢抬,那边瞥到柳湘莲来了,使个眼色,柳湘莲会意,待尤三姐骂道:“没个分寸的东西……”便窜出手中折扇往一人穴道点去。尤三姐也出手一掌拍在一人脑袋上,把他拍晕了,口中兀自说下去:“去讨个主张来也这么久,讨赏的时候怎不见你们慢个脚程……”
两人解决掉守卫,自他们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柳湘莲低声唤道:“大个子,大嗓门,小猢狲,你们没事么?”
房里很黑,两人委顿在地,没声没气。
柳湘莲心里怦怦直跳,一面唤一面伸手便推。推得几下,手下有人应声:“是……大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