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司辰初得云翼千重之秘,平日练剑时幻出五十柄剑已经是极限。今日对阵几乎所有神宵宗弟子和玉枢院的云门四杰,情急之下,居然勉力幻出近百柄长剑。
赢连横收回偷袭谢如冰的剑,低声道:“秦重,你看好铁痴。司辰,我们速战速决,伺机突围。”
武司辰迈出弓箭步,身形压低左臂伸直,左手剑诀指天,右臂曲起,右手与眉平齐,剑诀指前,犹如引弓不发。
武司辰头顶的百柄利剑螺旋飞舞,剑尖对准水火二剑,犹如待发之箭;赢连横右手剑诀斜指向上,背后的长剑一飞冲天,定在半空,虎视眈眈地冲着木灵剑段逢春;秦重拔出赵定方插在地上的佩剑,学着穆闻声的样子,以剑诀拂拭剑身,剑诀所过之处,鲜血尽成烈焰,剑身为烈焰包裹,三尺剑锋变为四尺,与穆闻声的雷劫剑相当。
“赵师兄,你不会死”秦重沉声道:“小弟仰慕赤霄雷剑之术已久,今日正想以御仙山忿怒金刚剑会一会赤霄山的雷劫之剑。”
混在神霄弟子中间的姬红叶一见秦重立刻张口欲喊,却被身边的赵紫烟在腰间疾点数下,嘴巴动了动,没有出声,人也慢慢软倒。
赵紫烟将姬红叶扶到树下,倚坐在一块青石上。
赵紫烟看着姬红叶轻轻跳动的睫毛,轻声道:“一会儿要发生的事,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跟在楚灵舟身后的上官雨时看着四杰包围圈中的四人,喃喃道:“许宗主教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楚灵舟轻轻捋着长鬓,胸有成竹道:“妖魔鬼怪再猖獗,玉枢院自有昊天正法收拾。雨时,你可不要长他人威风。”
上官雨时自觉失语,看了楚灵舟一眼,缄口不言。
谢如冰低声道:“旁门左道,不自量力。”
四杰心有灵犀般同时停住脚步,皆以右手拔出背后长剑,反手持剑,置于胸前,左手剑诀,掌心与右手拳眼相对。
楚灵舟见过这个阵势,难掩脸上的得意。
被围的四人立刻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武司辰头顶上的幻剑也变得震颤不安。
两柄幻剑如离弦之剑脱离剑群,直射水火二剑。
武司辰等不及了。
四人之中,赵定方已经等同废人,赢连横的剑只能出奇制胜,秦重的般若金刚剑走的是御仙山一路,兴许可以与四杰之一周旋一阵,但他若是全力对战四杰,便无力分身照顾赵定方。
四人若想全身而退,必须有武司辰的云翼千重做掩护。
再等下去,武司辰幻出的一百柄剑会接连消失。
射向水火二剑的两柄幻剑在距离二人身前三尺的地方忽然转向,如同被狂风撕下的树干,在地上滚了两下,锵然消失了。
赢连横悬在半空的剑如飞鸟折翼,忽然下坠。
赢连横脸色一变,双手手印数变,才重新控住自己的剑。
四杰之间的地上腾起两尺高的尘土,如水面上的鲨鱼鳍,顺着四杰剑尖所指的方向旋转。
神牢之阵。
此阵以劲气为墙,无形而有质,神族纵幻化为万兽与风雷,亦难逃此阵之困。
四杰之间的烟尘之鳍愈转愈快,已经连成一堵圆形的墙壁,神牢之中的空气愈发稀薄。
武司辰头顶上的幻剑开始消失,剩下的幻剑疯狂地撞向劲气之墙。
赢连横和秦重则持剑护住武司辰和赵定方。
赵定方开口道:“我认输吧。”
面色赤红的秦重认真道:“你可以输了招式,绝不能输了气势。”
秦重不动心火时,面色白皙,十足富家少年模样,语声轻柔,神情腼腆,有些女相。一旦催动心火,则面色赤红,双目如血,声音也变得低沉肃杀,与之前判若两人。
烈火降魔,既有降魔之意,必做忿怒之相。
“困兽犹斗”面色凝重的赢连横低吼道:“因为束手认输也是死路一条。”
劲气之墙越迫越近,赵定方的呼吸也愈发困难。
如果今日丧命于此,是再次转世为人,还是就此烟消云散?
无论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八岁,今日丧命,都是英年早逝。
自己身兼两世记忆,有如此奇遇,即便真个丧命于此,一生也算不枉。
只是身边三位兄弟,皆是弱冠之年,个个天赋出众,壮志凌云,若是殒命于此,人生之乐,所得十中无一,实在冤枉。
“我们四人既非同族亦非同袍,虽然交好,同乐即可,同死无益。”
赵定方对三人高声道:“你们三个先走,日后多在我坟上撒一壶酒便可。”
赢连横气急败坏道:“你还没死,就过来帮忙打架。废什么话!”
武司辰驾驭的幻剑只剩下数柄,虽然声势不如之前,没柄剑的力道却大大增强,反复冲撞气墙亦不曾坠落。
“天才乃稀有之物”武司辰笑道:“今日天才共聚,若不并肩作战,恐怕天下的天才就死光了,哈哈哈哈。”
赵定方对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重道:“秦兄弟,今日你为何事赴死?”
秦重想了一下道:“我跟他们不熟。”
赵定方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穿过气墙,松荫下的一众神霄弟子大都捂住耳朵。
楚灵舟和上官雨时强忍压力,脸色发白,始终未用手去捂耳朵。
武司辰仅有的几柄幻剑为笑声所激,猛撞在气墙上,纷纷跌落消失。
赢连横握紧手中长剑,气喘吁吁道:“你这个帮倒忙的白痴,地狱里有慕容菱么,你笑这么开心?”
做人,不过一口气;交人,不过一个义。
今日虽血流满地,依然意气风发,又有侠肝义胆之人相伴,不曾孤身赴死,此世纵然不足一年,当不虚此行。
“心坚如铁,力断金石”
赵定方喃喃道:“意入虚无,步履如风。”
这十六个字似是来自九天之上,又似是来自九地之下,如天雷炸响,振聋发聩,又似心底一念,得此念之人心若明镜,而他人竟恍若不觉。
武司辰两手空空,看着喃喃自语的赵定方道:“铁痴本是痴人,虽然开蒙,生死一线之时,又返痴态,岂非天意?哈哈,若是刀剑加身亦无知觉,倒也不坏。”
赢连横高声道:“胸口还有一口气,手中还有一柄剑,胜负未定,不必轻言生死。”
手握忿怒金刚剑的秦重听赵定方说出十六个字之后,神色一凛,剑身上的火焰如嗅到危险气息的猛兽,又增长了半尺,火焰摇曳不安。
赵定方忽地双脚离地升空,两臂平伸,顺着气墙流动的方向旋转。
赢连横手中剑当啷坠地,呆望着已经升至两丈高处的赵定方道:“这白痴自己要逃到哪儿去?”
武司辰盯着赵定方旋转的方向,声音颤抖道:“他不是要逃跑。”
秦重双目血红,接口道:“我们却要死了。”
赵定方果然并没有逃跑,他停在十丈高的地方,旋转开始加速。
四杰之间流动的烟尘不过三尺,但气墙已经升至千尺高空,除非赵定方有天神之能,否则绝难逃出。
神牢之阵其实是一口飓风之井,这口井如同一只慢慢握紧的手,最终会把阵中的一切都碾成碎片。
赵定方顺着气墙流动的方向,如陀螺般飞速旋转,巨大的气旋迅速将地上的三人笼罩。赵定方以一人之力,在神牢之阵的内部,又造出了一座神牢。
赵定方操控的神牢并没有向内入侵,而是在三人五尺之外的地方不断加速。随着这座牢中之牢的转速不断加快,四杰坐镇的神牢似有被吸附之意。
正在催动神牢之阵的四杰同时皱眉,加力催动气墙。
牢中之牢不仅升至与外牢齐平的千尺之高,气流旋转之快,困在牢内的三人已经根本看不清两重神牢之外的情形。
赢连横笑道:“本是来救他,想不到非但没救成,反倒死在他手里了。两位兄弟若是有何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据说憋在心里会死不瞑目。”
武司辰亦笑道:“今日偶得七绝一首,本想演武大会之后赴锦官城与玉尘楼的姑娘切磋一下,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不如博二位兄弟一笑。”
“我乃红尘一行者”
武司辰望着搅动狂风的赵定方,慨然道:“也吟冬夏也吟秋。最喜花间催云雨,乍泄春光共下流。”
赢连横听罢哈哈大笑,连一旁手持忿怒金刚剑的秦重也不禁跟着笑起来,剑锋上的火焰也缩短数寸。
赢连横见秦重的忿怒之相中已经有痛苦之意,知其在勉力维持忿怒金刚剑,正欲开口劝他不必多此一举,赵定方旋转形成的气旋向外扩展数尺,迅速与神牢之阵融为一体。
秦重抬头仰望,赵定方已转成一团红色的影子。
四杰同时抖了一下。
神牢脱离了四杰的控制,已经为旋转更快的赵定方所有。
四杰面色凝重,同时后退一步,谢如冰、吕恪、穆闻声同时引出长剑。
水灵剑剑身上寒霜笼罩,火灵剑红若火烧,雷劫剑雷光吞吐。
木灵剑还在鞘中,段逢春并未引剑出鞘,而是双手结印。
随着段逢春手印变幻,赵定方一人催动的神牢之外忽然幻出十圈利剑,每一圈都有数十柄。
观战的神霄弟子看不清两重神牢之内的情形,并不知神牢已经被赵定方控制,只对段逢春的惊人的剑术纷纷惊叹,连号称后起之秀中唯一一个参透云翼千重的上官雨时也禁不住叹道:“这才是真正的云翼千重!”
楚灵舟得意笑道:“这不是真正的云翼千重!”
楚灵舟话音刚落,在十层利剑外围又生十层利剑。
“一念不息”段逢春低低道:“剑生如林!”
段逢春双手虚张,左右手食指与拇指相对,缓缓推向神牢。
段逢春的双手停住时,神牢之外已经为了足足五重利剑,每重十层,每层数十柄,神牢之外的长剑已经超过一千柄。
这一千柄长剑每一柄都寒光四射,与真剑无异。
楚灵舟收起笑容,慨然道:“这才是真正的云翼千重!”
五重长剑交错旋转,如重锋利的牙齿,渐渐将赵定方身外的飓风铠甲一层一层磨碎。
神牢之内的赵定方愈转愈快,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非但如此,随着神牢转动加快,神霄弟子的长剑纷纷锵然出鞘,被飓风裹挟,与段逢春的幻剑交击。
神霄弟子的真剑抵住了幻剑对神牢的消磨,飓风之井愈发壮大,松云涧下的草木砂石纷纷被卷入神牢之上,神牢已经变成一条首尾接连天地的巨龙,正在狂暴地扭动着身躯。
神牢之外的众人衣袂皆被风尘扬起,众人都觉身体仿佛为巨掌所擒,正在往神牢之上拉扯。
若是与神牢相撞,必定粉身碎骨,一众神霄弟子均面露惊惧,连一向潇洒倜傥的楚灵舟也双拳紧握,以止住双手的颤抖。
神牢之底,武司辰对赢连横道:“你能把他打下来吗?他这么转下去,段逢春的剑还没刺到他,他已经把自己撕碎了。”
赢连横摇头道:“他都转成一团影子了,头和脚都分不清楚,我把他打下来也是死。倒是可以落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