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四女皆躬身退下,无极殿外僵立的太监和宫女忽地有了活气,纷纷退去,只剩一个五丰还在皇帝身边。
“五丰”太后道:“你没听见哀家的话么?”
“回娘娘”五丰道:“娘娘的话老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老奴是陛下的奴才,陛下让老奴走,老奴才敢走。”
太后握着剑鞘的手忽地一紧,皇帝开口道:“五丰,退下。”
五丰道:“是。”
太后道:“叫里面的人也都退下!”
皇帝略加思索,对五丰道:“叫里面的人都退下。”
五丰走到屏风里面,叫出四个大汗淋漓惊慌失措的稳婆。
太后迈步走入无极殿中,此时殿内除了皇帝、太后,便只有正在呻吟的皇后。
“人族十月怀胎,生血肉之躯”太后道:“龙族怀胎超过十二个月,个个钢筋铁骨。”
皇帝冷然道:“皇后对朕忠贞不二,母后多心了。”
“若是人族怀胎超过十二个月”太后道:“长在腹中的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肉灵芝。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无本大师的回春汤只对女子有效,世上除了肉灵芝,还没有可使男子长生不老的灵药。”
皇帝目瞪口呆之际,太后已经拔出宝剑走向屏风,口中道:“我来,是为陛下采长生不老之药。”
太后脚下生风,走得极快,未等皇帝回过神来,人影已经闪入屏风之中。
利剑破空,划开血肉,犹如一声叹息。
皇后的呻吟声戛然而止,接着是剑鞘坠地之声。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一个起落便落到屏风前,双手一分,檀木屏风便如纸片一般被撕成两片,向两边飞去。
龙床之上,一片血泊,皇后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太后僵立在龙床旁边,右手提着宝剑,剑尖上一滴鲜血滴落,剑身光洁如镜,一血不染。
从太后提剑走向屏风一刻开始,皇帝便已经预见皇后被剖腹而死之状,只是“肉灵芝”三个字使皇帝如遭雷击,双脚如灌铅一般,沉重无比。
如今皇后已死,却不见太后所说的肉灵芝在何处。
太后右手持剑,左手本来握着剑鞘,此时捂着自己的嘴巴,双目凸出,满是惊惧,与死去的皇后如出一辙。
黑袍上的百鸟朝凤图案忽地活了起来,那只不可一世的凤凰似是要从黑袍上挣脱飞出。
一个黑影从太后背后飞出,带着一道血泉。
太后的忽地瘦了两圈,那张原本妖异艳丽的脸,此时已是惨白的脸皮贴在骷髅之上,一双玉手已经化作白骨,左手还捂着嘴巴,右手还握着那柄杀人不沾血的宝剑。
那道黑影破开太后后背飞出之后,无极殿四角皆有金色光华同时飞出,将那黑影困在无极殿正中,悬在离地一丈处,一个身高丈二的僧人忽地出现在那黑影之后,双目如电,袈裟如火。
皇帝右手一探,宝剑挣脱太后的手,飞入皇帝掌中。
太后的尸体倒在龙床之上,与死去的皇后四目相对。
皇帝持剑走向被困在无极殿正中的黑影。
那个黑影有头有四肢,五官分明,除了负责苍青,与人族幼童无疑。
此时那四道金色光华已经化作八道,八道金光围着婴儿脖颈飞转如轮,如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婴儿的脖子,将它困在空中。
皇帝盯着那个诡异的婴儿,道:“根芜大师”。
那婴儿不哭不叫,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皇帝。
“陛下”身着红袈裟的僧人开口道:“上次邪秽入侵皇城之后,贫僧在无极殿内设下明王胜军法阵。”
明王胜军法阵是本是戚国神武皇帝所创,是专为擒杀神族的法阵。
人族与神族交战后期,天神凋零殆尽,灵神和神仆在人族的术士和铁骑的围攻下岌岌可危。
天神多次试图以玄化之术闯入人族军阵之中,击杀统兵大将,都被明王胜军法阵擒拿、困杀。
“贫僧此时正在金光寺中主持法阵”根芜的幻像道:“法阵发动,看来宫中作乱的是神族。陛下勿惊,贫僧即刻催动法阵将作乱的神族化为灰烬。”
“神族……”皇帝喃喃一句,继而扬声道:“慢!大师将这神族困住即可,朕留他有用。”
血腥气从无极殿散入皇城,如卷地洪水,自禁宫四门涌出,流入御天城的各个角落。
无极殿中的人族皇帝和自己生出的神族皇子四目相对,不声不响,无惊无惧,无悲无喜。
……
凌云书院,竹林精舍。
一辆马车停在精舍前,赵定方对车夫道:“简兄,有劳。”
简邕道:“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护送慕容小姐安然回府。”
赵定方目送马车离开,吸了一口夜晚的凉气,望着天空道:“上官姑娘在竹林里等了许久了吧,想不到御天府的捕快潜行追踪之能居然不在巡检校尉之下。”
竹枝轻摇,一个纤瘦的身影飘然落在赵定方跟前,正是御天府总捕头上官聆雨。
“司马岳是你的朋友”上官聆雨道:“你这祭酒之位多半是他的功劳,他此时被打入死牢,你却在这里与红颜知己饮酒作乐。”
“我们不是朋友”赵定方道:“我们是盟友。”
“那傻瓜对你推心置腹,你却只当他是加官进爵的梯子”上官聆雨咬牙道:“他真是瞎了眼。”
“上官姑娘对司马兄有私情,是当局者迷”赵定方看着上官聆雨道:“我不在这里与红颜知己饮酒作乐,司马兄也一样不会从死牢里出来。”
上官聆雨眼中含泪道:“你……”
“我是上官姑娘最后一个来找的人吧”赵定方道:“在来此处找我之前,你一定找了铁氏、赫连氏和赵氏,对不对?”
上官聆雨怔了一下,道:“你们不都是他的朋友么?”
“我说过,我们是盟友”赵定方道:“无虞、荣城和剑星,是他的属下。你找铁氏、赫连氏和赵氏无功而返,因为铁繇、赫连储和赵恭弼的儿子虽是司马兄的属下,他们却是皇帝的属下。皇帝要司马兄死。你说,铁繇、赫连储和赵恭弼是听自己儿子的,还是自己主子的?”
上官聆雨眼中泛泪道:“难道你们便眼睁睁看着他死么?”
“若司马兄必死无疑,我倒是愿意做刽子手”赵定方道:“我的剑很快,司马兄一定走得舒舒服服。”
“你们……”上官聆雨后退数步,脸上两道泪痕,颤声道:“罢了。”
“上官姑娘”赵定方道:“我与司马兄是盟友,若司马兄是反贼,我也难逃死罪。你大可以此要挟我,令我去就司马兄。”
“卑鄙”上官聆雨道:“我若如此做,那傻瓜纵然被你救出来,也不会原谅我的。”
赵定方道:“那你可知道关押司马兄的死牢在何处?”
“抓他的是宗戎的神武卫”上官聆雨摇头道:“押解他的却是巡检司的人。我…..我的追踪术不济,跟丢了……”
“凌云书院是司马兄的心血,也是他的心愿”赵定方道:“我在这里守住他这份心愿,也算是救他半条命。若是凌云书院能依司马兄的心愿发展,司马兄虽然英年早逝依然可以流芳百世。若是凌云书院沦入他人之手,百年之后,司马兄依然与今日皇帝给他定的罪名一般,是个反贼。”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想以身犯险”上官聆雨道:“若我有侯爷今日地位,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救一个被打入死牢的反贼。告辞了。”
上官聆雨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赵定方闭上眼睛,又吸了一口清凉的气息,皱眉道:“好重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