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苍梧身为巡检校尉,胆敢不尊王命,私自为李氏拉拢人才,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李氏兄弟绝非忠臣。
“既然锦官与御天之间路途遥远,事不宜迟”赵定方道:“末将随时可以出发。”
太子见赵定方痛快答应,十分高兴,道:“赵兄莫急。父皇的寿宴在明年春夏之交,明年开春南下不迟。此行不但有驰道还有水路,归懿州路转运使管辖。懿州路的运转副使谈豹在灵水水师中做事,不能来此见你。在御天城这段时间,温大人会把懿州路的情况详尽讲与你知。”
赵定方对温若道:“有劳温大人。”
“以前李大人是下官的顶头上司”温若莞尔道:“如今下官的顶头上司是侯爷,侯爷不必客气。”
赵定方微笑点头,余光瞥见惠王向太子使了一个眼色。
太子道:“赵兄,我与惠王要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你若有意在此处便由青州做你的向导。你若想到五路转运使的府衙,便由你的副使带你前去。”
赵定方又是一惊:五路转运使不过是运转司下的一个职位,肯定不会有资格开府征辟僚属,那太子所说的府衙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定方道:“多谢殿下!”
太子与惠王一出门,李青州便道:“左藏寺内各司知事皆有自己的府衙,只不过这些府衙都在左藏寺之内。侯爷的府衙也在左藏寺内。”
“原来如此”赵定方道:“李大人想必也有事在身,我有宇文副使带路即可。”
“也好”李青州笑道:“此处名为通天阁,乃殿下与要臣议事之地。阁中桥曲廊回,极易迷路。日后侯爷定然是此地常客,这几日若有空闲请宇文副使带侯爷多在左藏寺内走走。”
赵定方道:“多谢李大人关照。”
李青州道:“宇文副使,我便将侯爷交给你了。”
宇文青萝煞有介事道:“李大人放心,青萝一定不辱使命。”
李青州一走,通天阁内便只剩赵定方、宇文青萝和温氏姐妹四人。
温婉早就想走,但温若却丝毫没有离去之意。
“侯爷”温若道:“适才殿下与惠王在此,不便与侯爷说话。下官有一句话想提醒侯爷。”
赵定方道:“温大人但说无妨。”
温若道:“下官以为此次迎接生辰纲之事非同小可,一路之上不能有丝毫差池。哪一段乘船,哪一段骑马,在哪一处驿站歇脚,都需规划仔细。御天与锦官之间的水路、陆路、大路、小路、山路合在一起有数千里、官商驿站有数百家,路怎么走,全由侯爷定夺。侯爷精于用兵,行军之道自然远胜下官。不过南方地势毕竟与北方不同,要将这些一一记在心中,临机决断时方能不出差错。”
温婉在一旁有些不耐烦道:“听温大人这么说,此去不是迎接生辰纲,而是带兵打仗。”
“姬氏与刘氏之乱虽被平定,流民与邪教之乱却愈演愈烈,足见世道大不如前”温若道:“城卫建立之后,太守兼任各州首府城卫指挥使,镇压匪寇自然有诸多方便之处,但这些封疆大吏手握重兵,难保不成为下一个姬氏与刘氏。我以为侯爷此行实在比箭极原和清秋原还凶险。”
温婉听温若如此说脸色大变,扯着温若的衣袖道:“姐姐!莫要胡说!”
温若道:“我说得不过是实情,据实相告不是为官之道么?”
“温大人说得极是”赵定方道:“不如即刻便到我的府衙内为我讲一讲懿州路驰道和驿站。”
温若却道:“我已经派人把懿州路所辖地图送到侯爷的府衙内,侯爷先阅览一遍,若有疑问再召我即可。”
赵定方道:“有劳。”
温氏姐妹离开后,赵定方对宇文青萝道:“有劳宇文副使带我到五路转运使府衙。”
宇文青萝道:“正使大人请。”
说完二人对视而笑。
偌大的通天阁中只剩两人,仿若回到夜半时的乐游原上,宇文青萝的脸上没来由地红了一下,赵定方还以为自己眼花。
“走吧正使大人”宇文青萝道:“此处毕竟是太子处理公事的所在。”
赵定方紧跟在宇文青萝身后走过迷宫般的廊桥,走到左藏寺的院中,向东一转,走了两三百步,豁然出现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被矮墙圈起,两面建着赵定方十分熟悉的营房。
场地上立着两队骑兵,皆是黑甲黑马。
两队骑兵中间相隔近两百步,两名骑兵正以长棍代枪在场中比武。
这是个马步军的校场。
李青州说御天城内的转运卫兵士只有一百骑兵,四百步卒,但这校场至少可供数千骑兵操演。
赵定方和宇文青萝在校场外走过,赵定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两队人马。马毛纯黑亮泽,闪着乌光。铠甲却非纯黑色,而是泛着银灰色的寒芒。
御天路转运卫骑兵的铠甲令赵定方想起清秋原上的赤象铁骑和讨逆卫的寒武铁骑。
太子遇刺时凌射声率领的骑兵并未着甲,看来太子是在有意隐藏转运卫的实力。
二人绕过校场,眼前是一个高墙围起的院子。
赵定方眼前的院墙有一丈四五尺高,越过院墙之间院中的金色树叶和树枝间闪现的飞檐。
院外站着十个顶盔贯甲腰悬长刀的武士,见到赵定方和宇文青萝齐齐施礼道:“侯爷,宇文大人。”
宇文青萝道:“免礼!”
那十个武士立即挺直腰板,变成泥胎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赵定方随宇文青萝穿门过院,走进屋内,坐在一把檀木椅上,开口道:“此处已无他人,可以讲话了吧,宇文大人?”
宇文青萝笑道:“侯爷精通追踪潜藏之术,你说隔墙无耳,那边是没有了。”
赵定方道:“我有一个疑问。”
宇文青萝道:“我为何能任五路转运使的副手?”
“那是另一个疑问”赵定方道:“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你是蒙着面的。后来见了几次,也都是蒙着面,为何此时把蒙面摘了?”
宇文青萝道:“太后的贴身侍卫名曰紫柳营,自宗室重臣家中选出纤腰如柳者,带到禁宫之中加以训练,穿上紫衣,为太后出行的侍卫。”
赵定方道:“为何蒙面?”
“纤腰如柳者颇众,即便不是天生细腰,紧衣缩食也能做出细腰来”宇文青萝道:“可这脸嘛,却没那么容易打理,不如统统蒙起来,只露眼睛。男人嘛,见了细腰,又见媚眼,脑袋里浮现的自然是张美艳无匹的脸。”
赵定方道:“太后的贴身侍卫难道是给男人看的么?”
“你忘了御仙山上的刺客么”宇文青萝道:“玉尘街上的如意君远不如仙子多,而世间的刺客,女人却不如男人多。”
赵定方猛然醒悟:太后本身喜欢穿深色衣衫,加之身材曼妙,若是身着紫衣蒙面,恐怕没有几个男人可有将她从那一众贴身侍卫中挑出来。
原来那些出身高贵身材曼妙的女子,竟全是为太后挡刀的替身。
不知天下有多少人刺杀过太后,以至于这个以美貌打败时间的女人如此精于躲避刺杀。太后在御仙山礼佛时甚至既不在那三辆马车内也不在马车外的紫衣侍女中,而是混在神武将军里。
赵定方道:“堂堂禁宫教习统领的女儿,居然沦落到为太后做替身,真是令人唏嘘。”
宇文青萝摇头道:“家父虽然武功高强,离皇帝的距离也许只有皇帝的几个宠妃才能相比。皇帝宠妃一句枕边细语可以决定一人生死甚至一族兴亡,而家父在皇帝乃至宗室眼中始终不过是鹰犬一类,武功再高,不过是爪牙尖利一些。宇文青萝是鹰犬之女,能做的也是鹰犬之流。”
宇文青萝的语调中带着一股恨意,分明是将自己当成了宇文照的亲生女儿。
赵定方道:“你还和宗小楠走的很近。”
“你很讨厌她吧”宇文青萝笑道:“以人族男子的眼光审视,明珠公主桀骜难驯,不信海誓山盟,视男子如粪土,十足是个妖女。不过,在我看来,她却是人族中性情最接近神族的一个。”
“我们在明玉楼前相遇时你也在”赵定方道:“她发那些暗器分明是想致我们于死地。”
宇文青萝认真道:“视人命如草芥,这不也是人族心中的神性之一么?”
此言一出,宇文青萝又从人族女子变回神族女子。
赵定方无言以对,便提出另一个疑问:“那你来说说,是如何成为五路转运使的副手吧。”
“因为…….”宇文青萝傲然笑道:“小女子武功高强做事周密,留在永宁宫中当替身真是暴殄天物,所以太子从太后那里把我要了过来,屈尊做你的副手。”
赵定方道:“你肩负神族复兴重任,争锋录的事探查得怎样了?”
宇文青萝道:“我们还是朋友么?”
“你并没有说不做我的朋友,所以”赵定方道:“是的。”
“哦”宇文青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来你是一个不太聪明的朋友。因为,聪明的朋友,知道哪些话该问,哪些话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