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二楼窗口的坐着四个年轻人,本在推杯换盏,待太子轿子一到街心,四人齐齐抬手在脸上一抹,四张年轻的脸上同时蒙了黑色的面具。
四双手同时向楼下挥出,八道纤细的金光飞向八名轿夫的面门,从眼角刺入,直达脑中。
与此同时,酒楼四层的窗口中飞出数十张长方形宣纸,每一片上都龙飞凤舞画满了符咒。
一个白衣书生提着一管毛笔,站在酒楼四层一处靠窗的隔间中,面前的酒桌上放了一个酒壶,一只酒杯,一方黑色砚台,还有数叠宣纸。
白衣书生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在那数叠宣纸上奋笔疾书。
白衣书生既非写诗亦非作画,他在画符。
白衣书生笔力极强,每一笔都力透四五层宣纸。酒桌上的长条宣纸共有六叠,白衣书生一次疾书一次便能画出数十张符咒。
龙飞凤舞的狼毫骤然停止,符咒已成,本来蘸饱了墨汁的笔头此时竟然变成雪白,狼毫中的墨汁似是被宣纸狠命吮吸干净。
白衣书生一挥大袖,三十张符咒从窗口飞出,不偏不倚罩在太子那顶轿子的上方。
白衣书生已经喝得面色酡红,挥袖时如醉酒之人手舞足蹈,全是狂人仪态,系在腰带上的一块白色玉牌随之荡起,玉牌上雕着一只凶猛的豹头。
“千柄无情剑”白衣书生投笔于地,大笑道:“斩落一天明!”
本来有些晦暗的街道上忽地亮如白昼,数十道雷霆如天降妖蛇,雷光闪耀,霹雳震耳欲聋,飞向围在轿子四周的铁甲侍卫。
雷光闪现时,为太子掀起轿帘的侍卫拔剑跃上轿顶,长剑破空飞起,侍卫双手如影变幻,手印数变。
空中的长剑如睡莲绽放,数百柄幻剑结成巨大的剑伞,将劈向轿子的雷光全部挡住。
这名侍卫未着铁甲,而是一袭青色长衫,跃上轿子时腰间系着的玉牌亦随之荡起,玉牌上亦雕着一只凶猛的豹头。
青衣侍卫跃上轿顶时,武定侯的轿子中赤色光华一闪,硕大的轿顶忽地飞起,迎向漫天而下的雷光。
轿顶后面跟着飞起一人,手上剑光如雪,一剑挥出,却是赤色火焰。
几道赤色光华飞起,空中有几张还未化为雷霆的符纸登时化作灰烬。
四楼上的白衣书生见青衣侍卫以幻剑挡住雷光,抚掌道:“师弟好身手!”又见赵定方破轿飞出,以明王斩毁去数张符纸,欣喜万分道:“御仙山的秃驴门下也有高手,再来试试某家的万雷齐发,天罗地网之术!”
白衣书生起手欲画符,才发现手中已经无笔,于是抓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道:“看来师弟你命不该绝,且放你一马……还有你这个秃驴门下,我们改日再战。”
青衣侍卫的幻剑和赵定方击飞的轿顶挡住了十几道雷光,还是有大半雷光击中了轿子旁边的铁甲侍卫,雷霆过后,还能站在地上的铁甲侍卫只有五个。
酒楼二层那四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年轻人从窗口跃下,十指翻飞。
那八个僵立的轿夫忽地动了。
太子乘坐的轿子轰然坠地,那八个轿夫扔了轿子之后,形如僵尸,以手为剑,在那四个戴面具的年轻人操控下冲向幸存的五个铁甲侍卫。
青衣侍卫仍然站在轿子顶上,此时双手一分,那数百柄幻剑化作数百道寒光,如一阵急雨悉数打在那八名轿夫身上。
幻剑将那八名轿夫打得血肉模糊,任那四个年轻人十指翻飞,能扯动的只有几块血肉。
幸存的五名铁甲侍卫拔出刀剑,冲向那四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刺客。
赵定方冲到轿子旁边,急道:“殿下!”
太子的声音从轿中传出:“昌宁大街平坦无比,我却觉得颠簸异常,看来真是喝多了。”
太子虽然喝得不少,其实并非真醉。此时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太子居然还有心情将笑话。
太子既非武功高手,又不同秘术,深处险境依然如此镇定,令赵定方大为心折。
“殿下”青衣侍卫在轿顶上道:“是否召他们来。”
“此处有你与赵兄足可护我周全”太子道:“不过,适才霹雳声惊天动地,凌射声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四名蒙面刺客见铁甲侍卫冲来,又甩手放出金针。
太子的侍卫毕竟与邀园的轿夫不同,一阵细响之后,刺客放出的金针尽数被侍卫挡开,只得拔出短刀。
五名侍卫师承不同,有赤霄门下,有御仙山门下,也有自军中习得剑法,招式也不尽相同。
五名侍卫之中,四人将刀剑刺入刺客的胸口。
那四名侍卫来不及欣喜,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时,胸口已经插了一柄短刀。
剩下一名侍卫不假思索,刀尖一晃,钢刀一化为二,如两道银色翅膀扫过将那四个蒙面刺客的脖颈,将四人头颅斩下。
铁甲侍卫与蒙面刺客同归于尽之时,那八位抬着棺材的仙子仿若大梦初醒,惊叫一声,将棺材抛在地上,四散奔逃。
棺材的盖子很薄,棺材一落地便被震开了。
原本给赵定方抬轿子的八名轿夫,此时早已逃得不见踪影。阿茶和江迎潮站在没有顶盖的轿子里,江迎潮道:“将军,若用我们帮手之处,奴婢万死不辞!”
江迎潮喊得很响,却丝毫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
“我要在此处保护太子”赵定方笑道:“你二人自保便可!”
江迎潮欢喜道:“遵命!”
一阵风刮过,敞开的棺材中,飞出一张白色的方形宣纸,纸上画满符文。与酒楼四楼上白衣书生所画的符咒有七分相似。
赵定方挥出一记明王斩。
赤色火刃击中符纸,符纸并未燃烧,而是爆出一团雷光。
赵定方只想将符纸烧毁,只用了二成力道,火刃竟然被那团雷光击碎,化作无数火星,在风中碎散。
清风忽停。
文兴大街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数十捕快身着黑衣,手持钢刀奔向太子的轿子,为首的竟然是个英气勃发的女子。
一柄长剑带着尖啸飞出,钉在女子面前。
青衣侍卫喝道:“来者何人?”
女捕快止步于长剑之前,道:“御天府四品捕头上官聆雨,何人在此闹事,轿中又是何人?”
青衣侍卫道:“轿中乃太子殿下。”
上官聆雨道:“你是何人,敢站在太子殿下的头顶?”
青衣侍卫正要开口,面前忽地一片雪白,再看不见那几十名捕快和那具精雕细琢的棺材。
数十万张白色符纸从棺材中飞出,化成一团白云,白云之外,蓝色电光游走。
那数十名捕快不明所以,惊愕地看着那团诡异的白云。
上官聆雨面色一变,喝道:“退后!”
云团翻滚,渐成人形。
“无妄天尊!”
青衣侍卫与四层楼上的白衣书生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二人话音一落,一个高逾两丈的巨人赫然出现在文兴大街之上,浑身皆有电光游走。
巨人举起右手,右手上符纸翻飞,化为巨锤之形,雷声隆隆,朝着太子的轿子猛击而下。
蓝色电光之下,一个赤色身影逆势而起,带着火焰翻卷之声。
赵定方以无量火术幻出无量明王之形,手持火焰降魔杵,迎向雷霆巨锤。
雷火交击,发出嘭一声闷响。
无妄天尊文丝未动,赵定方双脚入地一寸。
四楼之上的白衣书生看着无妄天尊庞大的身躯,醉意全消,眼中如痴如狂,口中喃喃道:“世间真有人练成此法!”
青衣侍卫喝了一声:“破!”
数十柄飞剑沿剑诀所指,飞向无妄天尊的两肩。
幻剑穿过雷光,从无妄天尊双臂上的无数符纸中穿过,无妄天尊不但安然无恙,还用另一只巨掌击向赵定方幻出的无量金刚。
赵定方以甘泉剑割破左掌,剑身沾血之后登时腾起熊熊烈火。
赵定方插剑于地,无量金刚又长高数尺,又幻出两条手臂。
无量金刚以降魔杵抵住雷霆之锤,以两只手抵住雷霆巨掌,另一只手击向无妄天尊前胸。
雷霆之锤与雷霆巨掌忽地消失,无妄天尊胸前雷光大盛,篮白色的电光仿若有形有质的洪流将那道火焰手臂冲散。
突如其来的雷瀑令赵定方一时应接不暇,当胸吃了一击,亏有将军印护体,双足入地三寸,无量明王幻相顿消。
无妄天尊击溃无量明王幻显然未尽全力,雷光如水,又流回双臂,一臂化巨锤仍击向轿子,一臂化作万千电光击向赵定方。
赵定方严阵以待,甘泉剑上的火焰已经有黑气渗入。
一道极细的光华刺破无妄天尊身周的雷光铠甲,在无妄天尊左臂腋下切出一点空隙。
那道光华刺破无妄天尊的雷光铠甲之后并未消失,而是原路飞回,回到上官聆雨的手臂之上。
赵定方与青衣侍卫被同时击飞。
赵定方飞到自己乘坐的轿子之内,正好躺在阿茶与江迎潮之间。
江迎潮挺剑护在赵定方身前道:“将军莫怕,我来保护你!”
青衣侍卫则飞到那名幸存的铁甲侍卫身边。
那名幸存的铁甲侍卫本是讨逆卫的兵士,曾与张氏兵马屡次交战,斩首不下二十,似无妄天尊这样的怪物却是从未见过。
赵定方、青衣侍卫与无妄天尊斗法时过招皆在电光火石之间,所用招式皆非他能想象,他空握着一柄长刀,不知如何上前相助。
青衣侍卫落在他身边,他愣了一下,才记得收刀扶起青衣侍卫,道:“将军,殿下恐怕……”
青衣侍卫挣扎起身道:“无事。”
被上官聆雨切开那道缝隙中腾起一团烈火。
雷霆铠甲之内全是符纸,失了雷霆保护,火焰漫延之势如江河决堤,瞬间遍布无妄天尊全身,不可一世的巨人转眼化作片片灰烬。
雷光隐去,赵定方起身,推开挡在面前的江迎潮,赫然发现,太子的轿子顶盖连同一截轿子已被无妄天尊最后一击打飞,街上众人都看见一个半截的轿子里,正襟危坐着当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