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骑营、斩铁帐和锻风帐的七万铁骑出现在长流南岸,黑色的甲胄和旌旗遮天蔽日,连金黄色的箭极原也似乎被染成了暗金色。
霖骑军分三路踏过长流,中间一路直奔宗思进而来,两侧骑兵对箭极原上的鬼兵形成包夹之势。
中间一路的领军之将是黑甲红袍的慕容朔。
慕容朔手中是一柄近七尺的长刀,一骑突出,四个鬼兵从三个方向奔向慕容朔,慕容朔身后的枭骑齐齐发箭,四个鬼兵身中数箭仍迅猛如常。
慕容朔两侧同时闪出两片刀光,两侧的两个鬼兵被从中劈成两半。
赵定方看在眼中,心中惊叹:分身剑的身法只有在这种凌厉的刀法下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慕容朔一记平挥,长刀之上喷出一道烈焰,火势如刀,将马前跃起的两名鬼兵的头一同砍下。慕容朔一振长刀,火焰尽消,刀身雪亮,滴血不沾。
那两个鬼兵的尸体坠地,脖子上的创口焦黑冒烟,一滴血也未流出。
慕容朔身后的千余骑均是手持斩马长刀,反而未带弓箭,这一千骑迅速撕开数百鬼兵结成的防线。
宗思进身周的霖骑和枭骑也发出怒吼,向南杀去,很快将那几百鬼兵杀散,与慕容朔合兵一处。
慕容朔策马到宗思进面前道:“小王爷果然不负众望,钓了好大一条鱼。”
宗思进嘿嘿笑道:“这条鱼骨头太硬,不知道慕容将军牙口如何?”
慕容朔道:“王爷麾下皆是铁齿铜牙,再硬的骨头也能咬成碎片。”
黄泉林外的鬼兵见那千余霖骑和枭骑突围而去,左右都有大军合围,不但并未隐入林内,反而源源不断涌出,慢慢排成一个松散的阵线。
不断有鬼兵试图冲入霖骑军中厮杀,这些焦躁的鬼兵从阵线中脱出,跃出数丈之后却又退回本阵。
那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如一条条锁链,将躁狂的鬼兵锁住。
赵定方喃喃道:“这帮野兽为何止步不前?”
“他们在等待”一个身着百夫长甲胄的黑脸汉子道:“而且,他们不是野兽。”
此人胸甲上纹着的鹰眼,一看便知是枭骑营的军官。
此次探路的枭骑一共有两个百人队,其中一个百夫长尉迟晃已经死于鬼兵之手,这人必定是谭峙。
赵定方道:“谭将军,我等被夹在两军之间,当进、当退?”
谭峙皱着眉头望着黄泉林外的鬼兵军阵,道:“当听军令。”
两翼的霖骑军并未与鬼兵交锋,而是拉长战线,意图将鬼兵全部纳入囊中。
隐隐被围的鬼兵也并未与霖骑接战,只是吼叫着蠢蠢欲动。
赵定方看着这诡异的战场,心中道:他们到底等什么?
那沉闷的鼓声戛然而止,鬼兵分成两股,如两颗獠牙嵌进霖骑的包围,直扑霖骑本阵。
赵定方向霖骑本阵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面黑色旗帜。
那面方形的旗子上画着一尊白色的忿怒金刚,一头四臂,周身火云环绕,极似在紫极大殿中幻出双臂的摩柯迦罗,而脸上那一对獠牙却比摩柯迦罗更为凶恶,倒与鬼兵相似。
宗氏以火术见长,忿怒金刚是宗氏的徽章。皇帝御驾亲征时的旗帜中画的是明黄色忿怒金刚,亦称金明王。这尊忿怒金刚是白色,亦称白明王,皇帝赐予昭王以示尊崇。
鬼兵的战鼓忽地一顿,鬼兵的战阵如决堤的洪水,分成两股,咆哮着直奔白明王旗帜而去。
霖骑军阵中鼉鼓如雷,两侧包抄的霖骑军开始齐射,利箭如雨,倾泻在鬼兵身上。
鬼兵们挥舞着手中巨大而粗劣的兵器抵挡箭雨,抛下无数尸体,依然不与两侧霖骑接战,只是死命冲向白明王旗帜。
白明王旗帜下,昭王看着疯狂扑来的鬼兵道:“春种秋收。每年这个时候鬼兵便来天府原上收割我戚国牧民的人头,这个秋天,鬼兵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今春开始,鬼兵南下一次比一次频繁,此次箭极原上的鬼兵有数万之众,这片黄泉林中的鬼兵恐怕是倾巢而出了”昭王身边一个身着暗金色连环铠的将军道:“鬼兵野兽之性,自当趋利避害,此地铁骑云集,这群野兽居然依然死命向前,我倒宁愿相信它们是被什么东西驱赶,无路可退。前日虎关大师发来羽书说天象有变,妖异起于西北,地方鬼兵大举南下,看来大师所言不虚。”
此人面白无须,眉宇神情都与昭王神似,金甲之外并未着战袍,更显英武,正是昭王长子,锻风帐统帅宗思先。
“不管鬼兵为何种妖异所逼,有何图谋,都必须止步于此”昭王道:“天府原背后便是御天城,我也无路可退。”
“父王”宗思先道:“困兽之勇,不可小觑。”
“狭路相逢勇者胜”昭王道:“既然鬼兵是倾巢而出,便将它们斩草除根!”
宗思先神色一凛道:“父王要出动麒麟虎?”
“不急,利剑当做必杀一击”昭王道:“传说鬼兵乃神族为破霖骑炎涛之阵所造,不知是否属实。炎涛!”
昭王话音一落,鼉鼓连响三声,不疾不徐。
第一声鼓响,全军静默;第二声鼓响,白明王旗帜两翼的军阵中发出整齐的弓箭上弦之声。
第三声鼓响,霖骑本阵中飞出两道黑色箭雨洪流。
乌亮的箭镞在飞入空中后腾起血色火焰,如两道火龙在霖骑本阵上飞起,冲天而上,化作火雨,落在那两群鬼兵的头顶。
疾行中的鬼兵将手上的兵器舞成一团铁光,试图将这些传说中可以使神族束手无策的利箭拨开。
炎涛箭镞上的烈焰锋利如刀,更多的鬼兵被从天而降的炎涛箭射穿头颅。
炎涛箭落下之后,鬼兵虽然多有死伤,钳形楔入霖骑军的阵势却丝毫不见散乱,鬼兵奔行的速度也并未减缓。
“鬼兵果然不惧火焰”昭王抚须道:“可叹千年之后人族之中以炎涛之阵为根基主持火列星陈之阵的人绝无仅有,若是鬼兵之后有神族指驱驰,后果不堪设想。”
黄泉林边的鼓声再次响起。
赵定方循着鼓声望去,在巨大的鬼兵身影里,看到了一个身穿绿色铠甲的人。
此人容貌俊美,衣甲鲜明。那身铠甲浑然天成,既非鳞甲也非板甲,甲胄之上雕刻着华丽的花纹。此人若是站在人群中定然光彩夺目,站在一群鬼兵中间,却显得诡异非常。
黄泉林中的鬼兵从此人两侧跃出,冲入战场被霖骑的箭雨攒射,此人却背着手,悠闲地看着那面白明王旗帜。
在鬼兵那令人心悸的战鼓声中,两股鬼兵汇成一股,犹如鬼兵手上残损的黑铁巨剑,剑尖直指白明王旗帜。
为首的千余鬼兵均是手持巨盾大刀,它们十个一组,用巨盾结成弧形盾墙,铁箭火雨竟不能奈何。
手持巨盾的鬼兵弯腰疾行,避过霖骑的箭雨,转眼奔至霖骑本阵三百步处。
三百步,对冲锋的骑兵来说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
而此时杀红了眼的鬼兵,快愈奔马。
白明王旗帜下。
“物伤其类,学生以为能对同类死伤熟视无睹的,原本只有人族”昭王看着汹涌而来的鬼兵,对身边的慕容光庭道:“可是这些野兽为取学生性命居然也能如人族一般冷酷,纵百战精兵,亦不过如此,恐怕不能以野兽视之。”
“鬼兵猖狂不过困兽之勇,纵然爪牙锋利也难敌王爷掌中利剑”慕容光庭淡然道:“王爷今日定能聚歼鬼兵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