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大恸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我看着他就那样躺在那里，紧闭的眼，睫毛在脸上划过一道阴影，衬得他的脸更为苍白。他的眼睛再也没有办法睁开了，深邃柔情的目光再也不会在我身上停留。
韩飏走过来，搂住我，心疼地说：“珂瑾，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我想起妈妈去世的时候，一开始，我也是没有眼泪的。好多大人不是说我冷漠就是说我已经傻了。只有爸爸抱住我，哭着对我说：“妈妈走了，爸爸该怎么办啊！”所以我后来才不能原谅他找了阿姨，妈妈的妹妹。我一直认为，爱是永久的。
我无力地说：“韩飏，我要回家。”
韩飏轻柔地说：“好，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说：“我要回苏州。”
他愣了愣。我继续说：“他已经死了，所以我已经无法再在你们之间选择，因为，不能选择了。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样我会想起他。他不在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了，我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对过去说再见，才能告诉自己，这段回忆，原本就不存在。”我的心里空洞，似乎缺了一块重要的东西，没有着落。
韩飏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他在你的心里，已经无可取代了。”
我摇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对你们俩的感情是不是一样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想到他；而面对着他时，我却会想到你。人的心，如果真的分成了两半，那么，注定是悲剧。”
韩飏抱住我：”珂瑾，我不想你这么难过。但是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放手。”
我和阿俊离开。韩飏在后面又说了一句：“这是我再一次深刻地爱上一个人。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我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林潇打电话来，让我到楼下。我懒懒地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下了楼。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笑容。看到我，递给我一个纸包。我疑惑地接过，打开来。
里面是一盆小小的植物，含羞草。
“这是我哥临终的时候要我给你的。就是你那天种在公园里的那株。”林潇的话语冷淡。我知道她对我失望。
我抚摸着含羞草，它小小的叶子耷拉下来。原来那天，他一直跟着我吗？
“我走了。”
“林潇！”我喊住她，迟疑地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林潇的眼泪掉下来，不看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再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远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柳柳发来喜帖，她在圣诞节结婚。我去了。可是那样喜庆的环境不适合我，我只对新郎新娘说了句：“祝你们幸福！”便仓皇而逃。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爸爸说会派车来接我。我坐在屋里发着愣，佀佀仿佛也知道要离别了，在我腿上蹭来蹭去。阿俊因为要在这边实习，暂时还会住在这里，佀佀我也托给他照顾了。
离开南京的那天，正是元旦。阳光明媚。街上人来人往，一片欢欣热闹的景象。我透过车窗看外面，这个我生活了近一年的城市，这里有我喜欢过的三个人。符楠，林陌，韩飏。第一个，成为我的历史；第二个，是这个世界的历史；第三个，我是他的历史。
这个城市依旧古典与摩登并存，并不因为一些人的离开而停止她的脚步。这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城市依然生气勃勃，而我却已经憔悴。我把手伸出窗外，试图抓住一些属于南京的最后一点记忆。可是再怎样，都是徒劳。
回到家，面对爸爸和阿姨，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他们知道我这几个月的故事吗？他们是否曾经体验过，心裂开的感觉。再也无法弥补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生命中的一段空白。我几乎什么事也不做，每天大概就是发呆，吃很少的东西，然后睡觉。偶尔会看一两部电影。但是再怎样哀伤的片子都没法让我流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失去哭泣这个功能了。因为我总是认为，那是一个梦，梦醒来后，林陌还会站在我面前，眼神温柔。他会抱起佀佀，喂它吃巧克力。
独自一个人看完周渝民和李冰冰的《蝴蝶飞》，里面恩佳说：“如果，可以让这个意外不发生的话，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如果可以让你回来，我会付出我的一切。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终于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流出了眼泪，哭到声嘶力竭，筋疲力尽，感觉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原来我自认为的梦境，其实是那样真实深刻的生活，它或早或晚，都会残忍地提醒自己，那不是梦，是曾经经历的刻骨铭心。
“我把佀佀送给你，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说的我都答应，我答应嫁给你，我们一起抚养佀佀，你不要走！”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哽咽到无语。泪眼朦胧中，依稀看到林陌，仿佛在对我说：“珂瑾，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好好生活，快乐地过每一天。别让我担心。”
“林陌……”如果当初，我答应爸爸去相亲，我们现在，是不是不一样的结果。你会好好的，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我们没有看上彼此，你也可以爱别人，结婚，生子，平淡却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可是现在，你什么也不能得到了。
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出门。此时是阳春三月，而我已经在家里窝了近一个冬天。我想去看看，林陌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个叫太仓的小城，郑和下西洋的地方。
坐了一个多小时到达那里。这个城市可能没有隔壁昆山的发达，却独有她自己平和淡然的味道，安宁，祥和。林陌身上也散发着这样的味道。
我站在他读书的那个高中。这是一条深长的街道，两边都是长长的垂柳，暖风吹过来，拂起柳条，使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我看着这一片景色，忽然相信，林陌并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我身边，而且永远都会在。他在我的心底，永远都不会消失。
“珂瑾。”有人喊我。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韩飏站在那里，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粲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