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班，我总是由穆寒清把我送回家。我看得出家里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连麦蓉也被这气氛影响了。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空气会爆炸。于是我开始选择值晚班。
元旦也是我值班。医院里很冷清。没什么事情。我坐在值班室里看电视。旁边是穆寒清。他来陪我。可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心里压抑。
铃响。我起身去穿白大褂。开门却看见满脸微笑的麦蓉和面无表情的夏泠。麦蓉拿着个保温杯，举起来给我看，说：“我做了咖喱鸡，是我最拿手的呢。听程杨说你不回来，便叫夏泠开车过来，一定要让你尝尝。第二餐就不好吃了。而且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她都这样说了，我又如何好意思推辞。硬着头皮带他们进值班室。食之无味地咽下一块块鸡。不敢抬头。自是感觉室内气氛尴尬。却又无话可说。
麦蓉和夏泠一同坐在沙发上。原本穆寒清坐在那里，看到他们来主动让坐。这样他就坐到床上了，和我一起。感觉暧昧。姿势暧昧，空气暧昧。
自始至终，夏泠都没说过一句话。麦蓉接过保温杯，和我们道再见。我送他们出去。看他们背影，真是相配。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是夏泠身边的人了。
想到这里，心中悲哀。一辈子呵！
元月三日终于回家。正准备睡觉，被夏泠闯进。拉我就走。我急急询问。他板着脸，不语。
把我推进车子。从未见过他如此粗暴。我小声反抗：“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不用上班吗？”他回头深深看我一眼。目光凝重。让我不敢再开口。
一路到小镇。我心里的不安也在慢慢扩大。我不知道夏泠要干什么，但是直觉不会是好事。我真的害怕，他不顾一切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车在政府面前急刹车。我忽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难道，都不顾他母亲吗？她如果知道，她的儿子，还在跟她初恋情人的女儿在一起的话，她会怎么想？
夏泠下了车。我机械地跟了下去。心里乱成一团。我怕他们之间会有冲突。以夏泠的脾气，他怎肯向人低头。爸爸的脾气也是倔的。一旦话不投机，我该帮哪个？
忐忑地走进爸爸的办公室。爸爸看见我们，满脸惊奇。
夏泠开门见山地说：“叔叔，您好！我是江玉芬的儿子。我们能谈谈吗？”
爸爸的眼神很怪。他看着夏泠，嘴里喃喃地：“玉芬？玉芬？”我知道他在回忆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看夏泠，是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心里，还会不会有当初的温柔？当他念起玉芬这个名字的时候。
爸爸跟我们坐回了车里。他仿佛这时才发现我似的，问：“叶蓝，你怎么在这里？”
没等我回答，夏泠便急急开了口：“叔叔，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你们年轻时候的事。我想这是你们上一辈的事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爱叶蓝，很多年了。可是，可是我母亲却对我说，我们有可能是兄妹！”
爸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额上的青筋爆了出来，低低吼了一句：“不可能！”可是他的语气并不坚决。他也许也怀疑着吧，我和夏泠如此的像。
“所以，”夏泠迫切的看着爸爸，“叔叔，我想，我们去南京做亲子鉴定吧！”
我吃惊地抬起头看夏泠，他的目光坚定。我想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是鼓起勇气这样说的。他的头上都是汗。
爸爸的脸涨得通红，他瞪着夏泠，吼：“你疯啦？”
夏泠并不退缩。他迎着我爸爸的目光，坚定地说：“我爱叶蓝，我不想我们之间隔着什么。我不要不清不楚地。我要知道，我和叶蓝之间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没有，我就要娶她！”
我的心一震。娶！他用了怎样的字眼。他说他要娶我。心里酸酸甜甜，什么滋味都有。
“如果你们是兄妹呢？”
夏泠的脸白了。他咬咬牙，说：“如果真是那样，我，就离开。”
我闭上眼睛，握着挂在我脖子的十字架。上天保佑，我不想做夏泠的妹妹啊！
“是该有个了结了。”爸爸叹口气。他转头看我说，“叶蓝，你要保密，千万不要让你妈知道。她，会受不了的。”
我点点头。原来爸爸还是重视妈妈的。可是当初，又为什么要和夏泠妈妈分开呢？初恋不是最美好的吗？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气氛很沉闷。夏泠专心开车，爸爸看着窗外。我缩在角落里，感觉头昏脑涨。值了几个晚班，还没好好休息。一下好多事，搅得头更痛。不愿再想什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到南京。这个熟悉的城市。我待了五年的城市。
直接去省人民医院。我有同学在那里，便不愿进去。如果问起，我该如何回答呢？所以我宁愿在车里，一个人。
看着车窗外的城市，想起我和楚延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不可否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很快乐。他总是能让我开心，我做错了事也很少责备我，只是说下次不要犯了。可是永远都没有下次了。我真想此刻再问问他，我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做错了。那么我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呢？才能把伤害减到最低呢？
他们很快就出来了。爸爸说，这里不再面向社会提供亲子鉴定，只接受司法机关的委托。这样的话，我们心里还要揣着个迷。
回去的路上空气比来时更加沉闷。经过一个加油站，夏泠下去加油。爸爸悠悠开了口：“叶蓝，无论你和夏泠是不是兄妹，爸爸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你也知道爸爸以前的事了。你也应该清楚，就算夏泠不是你哥哥，他妈妈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虽然，这是我们上一代的事了，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该那么自私的。你妈妈，是知道夏泠妈妈的。你们在一起，会使很多人尴尬，也会使很多人伤心。爱情，爸爸也曾体验过。知道要你们分开，是很过分的。也是爸爸害了你们。爸爸对不起你啊！可是，为了爸爸妈妈，也为了夏泠的爸爸妈妈，离开他吧。”
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么感性的一面。我问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那么当初，为什么要和夏泠妈妈分开呢？”
爸爸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真不想再回忆了啊。那时，玉芬，噢，就是夏泠妈妈，怀着身孕。她一定要说是我的。可是我算算时间，怎么都算不出是我的。那时我正在外面出差，我怀疑孩子是跟别的男人的。但，现在看看，现在看看……”
他说不下去了。我接下去说：“觉得夏泠真是你的儿子对吗？”
他不说话。
我几乎崩溃。要是夏泠真的是我哥哥，我该怎么办？
夏泠坐回车中，看我，说：“叶蓝，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我决定，我要自己找出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