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时已经很晚。车里流淌着十二星座之处女座的音乐，柔和的，甘醇的。
我们谁也不说话。我把玩着脖子上的十字架。这个夏泠戴了二十多年的保佑他的链子，现在挂在我脖子上，从今以后是我的了。我的那块黄玉。我看他的左手腕，黄玉在他手腕上晃荡着。一定会保佑他的。
车里的气氛很温馨。我想，时间停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一辈子这样。这条路又远又长，永远到不了尽头。
夏泠偶尔转头看我，温柔的笑。眼底清澈。不再有往日的忧虑。好像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候。眼神干净，笑容像阳光灿烂。从来不会欺负女孩子。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不开心。那时的他，就只是一个孩子。我叫他绰号也不会生气的孩子。
我看着夏泠的侧面发愣。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很专注地开车。麦蓉是否会像我一样这么出神地凝视他。好像明天就会从我的身边离开，消失不见。
我常常在开心的时候想不开心的事。我常常杞人忧天。我怕我在开心过后就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我常常会有不好的预感。而预感，常常会真的发生。
正在我想我的预感时，前面照过来一道强光。夏泠猛的一打方向盘。我的心刹那间揪紧。紧紧抓住安全带。心里却始终相信夏泠。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然后车不知撞了什么，我的头撞在窗玻璃上，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夏泠趴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他的头上满是血，把我吓坏了。想拿手机拨120的时候才想到我们为了不让人打扰都没带。
我的心脏狂跳。下车想拦车。可是夜已深，公路上很少车辆，拦了也不停。我的脚软软的，但我不能停下来。我检查了一下车子，还好，夏泠的车技还蛮高的，只是擦过护栏。想必车应该还能开吧。
我把夏泠挪到副驾驶座上。去年实习时刚考的驾照，应该没问题吧。我小心翼翼的发动了车。幸好还能开。我大大舒了一口气。朝仍晕着的夏泠说：“夏泠，你别急，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急诊科的医生帮夏泠包扎了伤口，说：“没什么大碍，就破了点皮。X光也照了，五脏都在啊。我说了没事。”
站在一边被我从被窝里拉起来的小舒打了个大哈欠：“叶蓝，你半夜鬼喊鬼叫的，我以为出人命了呢。好不容易今晚事少，我睡得正舒服呢，你却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拔出来。哎，他谁啊？你倒好，不用上班约会去了。主任对你真好，知道是平安夜放你假。”
“我说你怎么这么罗嗦？”我盯着夏泠，他的脸苍白。醒是醒了，精神还不是很好。他很虚弱的朝我笑笑。握紧了我的手。
我正想说话，外面吵吵闹闹的涌进来一群人。有几个满身是血，旁边的人在喊着：“医生！医生！”
“不知是打架还是车祸。”小舒一边摇头一边说，“那我去忙了啊。”
我说声谢谢转过头来看夏泠。他的脸更白了，嘴里在嘟囔着：“血，血！”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我赶紧挡住夏泠的视线。不让他看血淋淋的场面。我想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他一辈子不会学医了。只是他为何不告诉我，如果他对我讲他晕血，我不会从大一开始就恨他。我们，也许就不会错失。
夏泠稍微缓了缓气，声音很轻的说：“对不起，叶蓝，要你担心。”他转头看窗外，“其实我自小就晕血，但那时不懂跟学医有什么关系。直到高二时，我爸出车祸，我看见我爸满头满脸的血，马上就晕了。后来无意中听一个医生说，他上大学时也有一个同学看见血就晕，最后只好转学。我才明白，我不能学医了。”
他沉默。似乎陷入回忆中。如果他那时就告诉我，我也不会去学医了啊。
夏泠继续说：“而那时，我妈知道我要和你考一个学校，坚决不许。”他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睛。怎么又扯上他妈了呢？他妈妈我见过，娇小，柔弱。那时是初三，她来给他送伞。我之所以记得，是当时他妈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我，让我很不舒服。
“你爸可能从来没和你说。其实，我妈，和你爸以前曾经相爱过。我妈说，你爸在他们认识的第三年遇到了你妈，然后再也不愿和我妈结婚。他说和我妈在一起很累。我妈到现在都恨他。所以，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她还骗我说你早已和程杨在一起。高考填志愿前我去了一次你们学校。看见你和程杨坐在一起复习功课。我相信了。直到你拿到录取通知书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真相。”
外面漆黑一片。我紧紧盯着窗玻璃。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吗？怎么听起来像别人的故事。我的心脏越跳越慢，仿佛要停下来。
“叶蓝，不要哭。”夏泠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他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我妈说，我们很有可能是兄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整个人好像在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手脚越发冰凉。我挣脱他的手。站起来。脚里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谁？他是谁？
我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天边微现白光，想着，麦蓉就快来了吧。
我没回家。早上打了个电话回去，告诉程杨夏泠住院了。让他到时带麦蓉来接夏泠回去。我今天上班。没有空。
快中午的时候程杨带着一个女孩找到检验科。我心里想这就是麦蓉了。她瘦瘦的，头发短短的。一脸焦急的样子。和我在同学录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上一脸笑容的样子很不一样。她很担心夏泠呢。她肯定很喜欢夏泠。
和她打了招呼。她朝我笑，说你就是叶蓝。
我带他们去找夏泠。然后很快离开。我不想看见他们重逢的一幕。我现在只是个局外人，或许，还是夏泠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