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去,便是沈歆雅的生日。
她墓前。
沈歆韵将一盘刚做成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地上,倒满一杯酒,勉强笑着:“歆雅,姐姐来看你了。”
自然没有回应。脸庞上不住地挂着泪,她用纤指拭去:“歆雅,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
一片片绿叶纷纷飘落,像一只只蝴蝶在飞舞,不停地打旋。沈歆韵看向大树,用双手接住一片片落叶,捧在胸前:“歆雅,姐姐……好想你……”
“歆雅……歆雅……”她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轻划过面庞,在心头汹涌的痕迹被放大,加深。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歆雅……姐姐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快吃啊,快吃啊……”
树叶从指间滑落,她痛苦掩面,手心流下许多晶莹的液体,眉峰压翠,泪珠弹粉。
“歆雅……姐姐好想你……好想你……”
女子默默站在沈歆韵身后,微微颦眉:“小主,二小姐死于非命,本就不怪任何人,您莫要再惦念了。”
“你说得倒轻巧,”沈歆韵抹掉眼泪,转过身看她,“若不是你,歆雅能离我而去?”
晴渘揉了揉心口,冷冷道:“小主,看来,小主依旧没放下,依旧是怪着奴婢。”
“你……”沈歆韵不再说话,拿起酒杯,倒满,一口口往嘴里灌着。
“小主!”晴渘冲上去制止她,“小主不可!”
酒瓶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沈歆韵面无表情,淡然望她:“怎么,今日可是歆雅的生日,连酒都不让我喝?”
“小主!您以前可是滴酒不沾!如今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变了?”沈歆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还不是因为你!你害死了歆雅!”
“小主……”晴渘沉默着,不再说话。
“怎么,”她冷笑,“不敢说话了?觉得是你错了,很没面子?”
“小主!”晴渘沉着脸,慢慢起身,“您若心情不好,晴渘可将肩膀借您,但如果是小主自愿堕落,晴渘也帮不了您。”
“这是你第一次对本主这么说话。”钻心的疼痛又一次向她袭来,她摈住了呼吸,脸色惨如一张白纸。紧闭的双眼饱含泪水,以致瑟瑟抖动的长睫像在水里浸过一样,紧紧咬着下唇,渗出一丝血痕。
“小主!您就听奴婢的,放下吧!”晴渘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你们一个个叫我放下,可谁真正懂我?我又该如何放下?”
“小主……是奴婢的错,奴婢求小主原谅……”晴渘哭得泣不成声,拥过她,温暖又小巧的臂膀让沈歆韵一愣。
她缓缓举起双手,放在她背上,双双环抱着。
泪水,也止不住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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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申苑】
“皇上驾到!”
见到南官殇走进来,沈歆韵慌忙揉了揉哭红肿的双眼,然后行了礼:“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南官殇慌忙扶起她,盯着她肿得不行的眼睛,厉声质问道:“韵儿这眼睛是怎么了?为何肿成这样。”
“啊。”沈歆韵准备一句话敷衍了事,轻描淡写回答:“没什么,不劳皇上担心,就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是吗?”南官殇的声音凌厉了几分,“朕昨晚也没睡好,为何没肿成这样?”
“皇上,您是不相信妾身?”
“朕当然相信韵儿。”他阳光一笑。
“对了,皇上,妾身有事要与您商量。”
“韵儿不妨直说。”
“承蒙皇上恩宠,破格将茗申苑赐给妾身居住,妾身实在感激涕零。但妾身不过是一个常在,无功无德更不曾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如何敢长居于此。所以,妾身恳求皇上收回茗申苑。”
“旁人都在盘算着如何换一个更大更宽敞的住处,你可倒好,赏给你的东西还使劲往外推,是不是该说你笨?”
“对妾身来说心安最重要,何况皇上的眷顾对妾身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不说这个了,”南官殇笑,“总之茗申苑是朕赏给你的,断无再收回之理。另外,朕决定晋升你为贵人,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吧。”
“皇上,妾身对于翠竹轩有许多的情感,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清理干净的。还请皇上收回茗申苑,留给更需要它的人。”
“好了,朕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皇上……”沈歆韵的声音丝毫不露怯,却依旧带有不甘。
“好了,朕允许你住回翠竹轩,但这茗申苑,也只能是你的,容不得他人。”
“谢皇上。”沈歆韵脸上挂着过于明显的欣喜表情,她侧身,福了一礼。
“朕还有些要事,就不陪你了。朕明日再来。”
“恭送皇上。”
“哦,对了。”南官殇似乎想起什么来,他转过身,“今晚朕邀请各宫妃嫔们来畅音阁听戏,到时候你也出席,可别忘了。”
“是。妾身记住了。”
望着南官殇远去的高大背影,沈歆韵的嘴角勾起一抹可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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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南官殇与众妃嫔在畅音阁听戏。华灯初上,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引灯前来,于戏台对面的楼阁中依次落座。
“嫕妃娘娘。”沈歆韵轻移莲步,走到萧伊人身旁,坐下。
与温瑾香攀谈正兴,被一声娇音打断,她转眸:“嗯?原来是沈贵人。”
“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萧伊人见了,对其一笑:“可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妾身并无事,就是来找娘娘评评戏罢。”
“正好,母后也在这,不如一起评戏。”
“好。”目光移向温瑾香,“见过太后,妾请您万福金安。”
温瑾香转头看向沈歆韵,浅笑:“免礼。是沈贵人呐,快赐座。”
“谢太后。”她淡然一笑,“看来太后与姐姐都很喜欢这个戏班子的戏呢,妾也偶尔来听。”
“是啊。这儿的戏别有一番韵味儿,本宫与母后都是常来的。今日受皇上之邀,总算有机会与后宫姐妹们一起来听戏。”
“哪里的话,嫕妃算是爱戏之人,哀家只是略懂一二。”笑意起,她转眸望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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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刚到盛头,一小侍入,在温瑾香耳旁耳语几句,令她不禁皱眉,草草吩咐几句,便让那小侍退下。然而,这一切都被沈歆韵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红衣。”
“红衣在。不知小主有何吩咐?”红衣将脑袋凑近了些,静静等待着沈歆韵的回话。
“你带上小魏子去门口,拦住刚刚那个小侍,将他秘密带回茗申苑,我有事要问他。”
“是,小主。”红衣行礼,带着小魏子出了畅音阁。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她十足把握地一笑。这次,她一定要把温瑾香的把柄给抓住。因为她相信,沈歆雅的落水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的事。
司徒雨早在旁侧,见了这舞,缓缓走到南官殇面前,福身:“皇上,这曲子正是妾入宫时跳的那曲,不知,妾可否为大家一展舞姿?”
“朕也很是怀念婉贵姬那一曲动人的舞蹈,撤下戏班,上去准备吧。”他饶有兴趣地笑笑。
“诺。”司徒雨提着裙摆,转身上了台。
舞头刚起不久,司徒雨在台上忘我地跳着,一展她那身优美的舞姿。谁也没有看到,旁侧的舞女偷偷伸手推了她一把,这个舞女正是云妃云祁的得力侍女碧玉。司徒雨被推下戏台,畅音阁变得一阵混乱。
“怎么回事!”南官殇怒火愈压,“快去传太医!”
温瑾香皱眉,“这后宫欲发欲乱了。”
“皇上与母后且息怒,”皇后林音真站出来,福身,“母后先退下歇息吧,此事臣妾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皇上也无需担心,臣妾会安排人照顾好婉贵姬,让她好生歇着。”
“也好,那哀家先归了。”
众人一同行礼,“恭送太后。”
“皇后,那朕也先走了,你好好打理此事。”
“是,皇上。”
待南官殇走远后,林音真微舒眉心,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苡芪,你去查查是怎么一回事,若无事,就改日再议。”
沈歆韵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她总觉得不对劲,为何婉贵姬出事,这皇后林音真,总对此事轻描淡写地处理?仿佛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
众人散去。沈歆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住所,到了内室,看到了被她唤来的那个小侍就站在那儿,她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点,快速走到那小侍面前:“叫什么?”
“回……回小主的话,”那小侍立刻拱手作揖,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奴才叫小邓子。”那小侍不过不过十八年龄,第一次面见主子,还是有些慌张,生怕说错话,请安后,低头站立不语。
“你与太后,是什么关系?”沈歆韵最先开口,细细盯看着他。
“奴才今日是被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叫去办事,至于干什么,奴才不知……”
“真的不知?”沈歆韵一挑黛眉,眼神也随之凌厉起来,“你这奴才,是被什么东西封得这么严?果真不说?”
“小主……奴……奴才真的不清楚。”小侍连忙跪地,“小主……奴才所言句句是真,请小主赎罪啊……”小侍连连颔首,生怕刚刚进宫,就没了小命。
“罢了,”沈歆韵轻叹一声,却听不出一点儿的遗憾,“小魏子,带他回去。”
那小侍见状,连忙颔首,道:“谢谢小主,谢谢!”
沈歆韵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无味的笑,很似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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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婉贵姬司徒雨一事仍然毫无进展。
很显然,云妃已经买通了人,统一了口径,司徒雨跌落舞台的事入了死局,还好司徒雨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三月,暂住未央宫侧殿,便于皇后照顾。
【玉堂殿】
沈歆韵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走进来,坐下:“见过姐姐,姐姐万福。”她站起行礼。
“妹妹快请起,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她莞尔一笑,“这礼自然是要行的。姐姐近日身体如何?可好些?”
“好是好些,”无奈地摇着头,“好是好些。但许久没吃到宫里的点心,有些想念罢。”看向她身后的食盒,“你这带的是什么吃食?”
“妹妹知道姐姐好这口,特地带来给姐姐一尝,过过瘾。味道如何?”
司徒雨尝了一口,笑着说:“嗯,熟悉的味道,挺不错的。”
“慢点儿吃,别着急。姐姐愿意吃这自然是好的,下次妹妹还给姐姐带。”
“怎么,妹妹有什么事么?”
“无事,就是来看看姐姐。这次姐姐因此事晋升为婉嫔,妹妹在这里向姐姐道声恭喜了。”
“唉,”司徒雨撇撇嘴,“这晋升了又有何用,不得宠幸,便很难再升了。我哪像妹妹你,如此得帝宠幸,再晋升便是早晚的事。”
“哪有姐姐说的那样,妹妹不过是一时得帝宠幸,假以时日,就没有了。”
“妹妹何必将晋升一事看得如此悲伤,妹妹这倾城之姿,怎能不让皇上为你动容,这事根本无需去愁。”
“但愿如姐姐说的这般好了,妹妹等着。”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一笑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