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映雪一家人的相遇,一时扫去了我心中的烦闷。对娇娜的思念之苦,还有对我和娇娜的婚姻的困惑与担忧,仿佛一下子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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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的日记
一九八八年四月
G城的三月,柳树早已吐出嫩芽,经过几场春雨到四月中旬时,校园内外早已一片翠绿,就是老宅院内的老槐树也已绿意浓浓。
这是一个星期日,我起得很早,想到娇娜已出国半个多月了,心里空落落地。
我漫步到学校外的桃柳堤,只见北运河岸桃林成片,垂柳依依。
想到就在前些日子,我和娇娜还一起在这里散步,那时桃花才含苞待放,不似今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杨柳郁郁,葱葱点染。
我漫步到一棵桃树下,记得那天,娇娜就是在此桃树下吟咏了G城著名学者查为仁的《桃花口》诗。那诗云:
“桃花半黄春半露,行人正到桃花渡。桃花渡口水漫漫,桃花渡外水尚寒。春风吹皱桃花水,水禽俩俩因风起。莫谓桃花犹未开,枝头抱满春光来。”
想到那日,娇娜站在这里微微仰着头,迎着还有些寒意的春风,看着含苞待放的桃花。深情地吟咏着。当她吟咏到
“莫谓桃花犹未开,枝头抱满春光来。”这最后一句时,我笑道:
“看!这里,那桃花已经开了!”
“哪里?”她四顾找寻着。看着面似桃花的娇娜,我已神驰目注、意夺情摇
“就在你这里呀!”我情不自禁地抱住娇娜亲吻着她那不是桃花,胜似桃花的粉面。
她温情地回应着我的吻。我拥着她柔软的腰肢,我的视线穿过她白嫩纤细的脖颈,目光落到前方不远的北运河那波光粼粼的春水中,见群群水禽弄波,双双水禽嬉戏。想那诗中有:
“春风吹皱桃花水,水禽俩俩因风起。”两句。便对娇娜说:
“你看那水禽,自由自在的情形,真让我们羡慕啊!”
“你又多愁善感了。不要太伤感了。那诗中还有:
莫谓桃花犹未开,枝头抱满春光来。这正说的是我们美好的未来呀。”
我一边回想着娇娜那日的音容笑貌,一边前行着。
“李老师!”一个清脆的女孩儿声传来,见不远的桃花林中的绿色长椅上坐着映雪和她的妈妈。
小卓然边喊着我,边飞快向我跑来。我领着小卓然向她们走去。
映雪站起来迎我。
彭老师去世后,映雪她虽然一直穿着十分清素。这反倒更映衬出她的端庄秀丽。
由于日夜伺候病重的彭老师的缘故,原来略显苍白的面容,如今在明媚的阳光中,早已露出红润。
身量丰腴而不失袅娜、窈窕。
映雪的妈妈的白发整理的雅致得体,坐在那里显得文静安详。
“沛然,你也出来走走。”映雪对我说道。
“今天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伯母,这些日子,我看您的身体越来越硬朗。”
我弯腰对映雪妈妈说。
“谢谢你,沛然!卓儿她爸爸的病,再加上我的身体不争气,也跟着一块儿添乱,那些日子,多亏了你的帮助啊。”映雪妈妈对我说。
“您千万不要对我客气。”我答到。
“娇娜,近日来信了吗?”映雪关心地问。
我摇摇头说:
“这几天没来信,刚到美国后,曾来信说工作特别忙。”我不悦地说。
“等她工作捋出头绪来,就能抽出时间给你写信啦。你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她安慰我并嬉笑道。
我的脸有些红,不知为什么,只要在她面前,我总会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我转移话题,对映雪姐的妈妈说道:
“您的家在千里堤住,还是搬过来和映雪姐住吧,这里离我们学校近,映雪姐上班方便,在这也好照顾您。”
“我自幼就住在那里,高宅大院,住习惯啦,住她这楼房总觉得不方便。”伯母回答。
映雪说:“前些日子妈妈的病,那是患了肺炎,现在好了,别看都快八十了,可腿脚利落着呢,哪都能去。”
“伯母,您家的那高宅大院,真是非比寻常,第一次到您那,我都惊呆了,在G城现在还能住您那样古色古香,讲究的宅院恐怕不多了。”
伯母笑道:“这宅院有过百年的历史了,是我父亲创下的基业。”
映雪笑道:“这宅院是我姥爷的家业。姥爷是粮商,他只有妈妈这一个女儿。我爸爸和妈妈都是北洋大学医科毕业,我妈妈是津城有名的中医大夫。大学时他们走到一起的。他们还是自由恋爱呢。爸爸早逝,是妈妈把我养大。”
我说道:“过去我也听延甫曾提起过。”
“他们白家世代是杏林中人,和药打交道,我娘家,世代经商,尤以经营粮食为主。
这一个药,一个粮。是人之养生必不可少之物。除了映雪的爸爸牺牲在战场上,我和映雪都注意养生。
听说你的父母也都是杏林中人。我很想和你妈妈聊聊,可能会有很多话题。
男人往往都以事业为主,忘却了养生。所以大都早逝了。
映雪出奇的健美,除了有我遗传的因素,这和我从小就培养她有良好的养生习惯有关。”
映雪妈妈说话时,笑容可掬,好像和你倾心相谈。
有时又眺望一下远方,似乎在思念早逝的亲人。
我想,她说和我妈妈有共同的话题。可能不仅仅他们都是从事医生的工作有关,可能与妈妈一样,她们都因失去丈夫而同命相连的缘故吧。
我说:“只要您方便的时候,您就告诉我,我送您去蓟县老家,和我妈妈见面,她也很寂寞,很是想有个人跟她拉拉家常。”
我对伯母的大宅院十分好奇,便问:“想来,您的娘家世代经商。可能有过相当显赫辉煌的时期吧?”
“沛然,你要干什么?莫非要对我妈妈的家世搞调查,有何用意吗?”映雪笑道。
我解释道:“只是伯母那宅院太显贵了。肯定有来历。”
“要说有来历确实有点。”于是伯母站了起来,她眺望着北面说:
“现在千里堤一带早已失去原先的风采,不仅千里堤,包括这桃柳堤,乃至整个虹桥区,都比几百年前败落了。”
我和卓然不解地看着老人。
映雪在一边微笑着默不作声。看来,她曾不止一次听过老人讲过。
老人又坐下来,我们围着老人也坐下来,仔细地听老人说古论今。
“我家祖祖辈辈经营粮食,跟我们祖祖辈辈生长在这块土地有关。
我们现在站在这的桃柳堤,是西沽地段。
早期的桃柳堤面积广远,包括从三岔河口沿北运河水尹儿湾(今北仓)在内的狭长地带。
据考证,G城陆地出现以后,我们现在脚下这块西沽地段就存在了。
这里是G城居住最早的地方之一。
G城古称三沽:即直沽、丁字沽、西沽。
从隋朝南北大运河开通,三沽的位置日渐重要。到元朝,大都(北京)成为元帝国首都,供给更增。北运河成为津城通往大都的主要通道。
当时,这条河里,千帆竟发,潮集万船。
丁字沽,西沽一带即成为南北漕运的中心之一,在此设有码头和粮栈。
我们的祖辈从那时开始就经营粮食。
西沽,旧名黄叶村。
早年西沽风景如画,有桥有水,有寺有塔。
这桃柳堤即在西沽,丁字沽范围。古称西沽桃林。
现在该谈到我家祖宅在千里堤,这千里堤,亦称槐树堤,位于桃柳堤以西,一衣带水,相映成趣。
每年春夏之交,槐花开时,香随水流。我祖先起初在那仅有一较大院落,不似现在规模。
只因嘉庆即位十三年的三月巡幸千里堤,偶感风寒,曾在蔽舎歇息。
后来地方官员资助,将房舍院墙改建一新,既成现在你所见到的模样。
所谓有来历,就是我祖先曾承蒙圣恩,使我子孙得此厚福。”
老人言毕,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似有祈福之意。
映雪姐笑着对我说:
“我妈妈的家事,她是从不跟外人讲的。
只因你是我的干弟弟,又见你在老彭病逝前后,跑前跑后,还不辞辛苦地,跑到千里堤的家里伺候她。
她常夸奖你,说你人品好。让人信得过。早就想要拜访你的妈妈,我妈妈常说:
是何等贤惠的妈妈,才能教育出你这样的好儿子。”
“映雪姐,你是在讽刺我吧?看你们把我夸的,我都快找不到北了。还有,请你把干弟弟的干字省去吧。”我说着。
映雪格格地笑着。
这是在彭老师去世后,我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
老人在旁边也笑了,不住地说:
“不是讽刺,不是开玩笑,我们都是真心的!”卓然一副认真的模样在一旁说道:
“不管你们怎样称呼,我还是喊沛然老师。喊舅舅不习惯,干舅舅就更别扭了。”
话音刚落,我们大家一起都笑起来。
尤其是映雪,她笑得合不上嘴。笑得脸上粉红粉红的,比那树上的桃花还显得娇艳。
和映雪一家人的相遇,一时扫去了我心中的烦闷。
对娇娜的思念之苦,还有对我和娇娜的婚姻的困惑与担忧,仿佛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