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莺笑着进了门。尽管换了宫装,也仍然是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色,似一簇燃烧的烈火,热情奔放顷刻便可感染身边的所有人。其实虞晚芙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今日这一次却叫她觉得有些异样。毕竟她们之间,又有了这样微妙的关联。
岩莺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向门外张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虞晚芙从帘后走出来,迎上去:“妹妹在看什么呢,这样出神?”
没想到这随意的一问竟叫红衣少女满面羞红,平时伶牙俐齿的刁蛮公主羞涩得有些讷讷:“没什么……就随便看看。”虞晚芙也向外一张望,看见那抹即将消失在尽头的白色,恍然明白过来。强忍住心中的酸楚,佯装着笑意:“是在看邱神相么?”
听到这个名字,岩莺的脸唰地红了,嘴上说着:“嫂嫂说什么呢?怎么也跟着那帮人瞎起哄!”笑意却早已漫上了眉梢。
皇后淡然一笑,心下已然明白:这事并不是无中生有。
公主没有觉察到皇后的异样,仍然亲昵地挽住皇后的胳膊,笑容娇俏可人:“嫂嫂,你是不是和邱复关系不错?”虞晚芙心下一惊,猛地转头看岩莺,然而少女的眼神纯澈如水,看来并不是另有所指。她这才舒了口气,不露声色地辩解起来:“无非是比较谈得来罢了……琴棋书画,尽是些没用的,偏巧我和他都喜欢。”这话本是用来敷衍岩莺,可话一出口,又叫她自己觉得莫名的悲凉。
这话并没有错。他和她本就如此志趣相投,在烈族人眼里那些无关痛痒的雅兴,他们却都痴迷入骨。这样的情致那些附庸风雅的烈族权贵不会懂得,她原以为自己是唯一明白的人,熟料偏偏又遇到了一个他。
知音难觅。那本是极好的事,但他们又偏生是在这样的位置。
纵使相惜相知、相慕相爱,却终究不得相守。
孽缘,如是……
公主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话中的无奈,脱口道:“我只知道幽族人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原来嫂嫂也喜欢啊。”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父王就请了一个幽族的老师傅来教我这些,好歹是打发些时间。”心口绞痛,细密的疼痛点点蔓延,但皇后仍然保持着笑容,语调惊人的平静。
“哦……”岩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这样投缘呢。”
公主在房间里慢慢地走动起来。到榻上的棋盘上轻轻翻着棋子,又抱起皇后的白玉琴拨弄拨弄。抓起桌上的狼毫笔在宣纸上蹭蹭,拿惯了长鞭的手执笔显得那样笨拙……她每到一处,都望着虞晚芙笑笑,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羞赧。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对这些新鲜的事物显出好奇而认真的表情。
虞晚芙没有办法嫉恨她,那样一个纯真直率的少女。只是……真的羡慕,由衷的,发自肺腑。
同样是王室千金,身为厥族公主的她从来不曾选择自己的人生。其实,从来没有为自己单纯地活过。传说中美丽的幽族公主殷羽珊,不也是那般凄惶的命运?
而烈族公主岩莺,可真是幸运得紧。自出生起便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由快乐地成长,更重要的是……她有资格拥有那个神祗一般的男人——却是她虞晚芙做梦也不敢奢望的事情。
“嫂嫂!”岩莺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刁蛮公主的脸上竟然难得的严肃起来。她认真的,一字一字:“教我吧,嫂嫂……琴棋书画,我都要学!”
虞晚芙惊得失了言语。这任性的公主又在胡闹吗?可是,少女的脸上分明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见皇后不说话,岩莺的笑容变得有些干涩,将被弓箭磨得粗糙的双手背到身后,眼睛紧紧盯着虞晚芙的纤纤玉指,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我知道,莺儿太笨拙,比不得嫂嫂的聪慧。”
“莺儿,不是这样……”皇后第一次看到刁蛮公主这般委屈的样子,竟一下子慌了神。
岩莺一咬牙,却倔强地抬起了头,透亮的眼神中赫然带了份坚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学,就算是废了这双手。”
“莺儿……”虞晚芙看着岩莺,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抱住她。听到少女有些哽咽的声音:“嫂嫂,帮帮我……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虞晚芙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如何不了解这个少女?为了那个神祗般的男子,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她们,都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懵懂的少女,也已经爱他爱得那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