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追溯到奉古1689年十月初的正午,红而发黄的太阳懒懒地倚在白云的身上,并不是多么庄严地宣告说,美好的一天就快要过完一半了。它的光芒全部倾洒在了古老而又神秘的卡卡拉察。在卡卡拉察的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缭绕的云雾被太阳镀上了一层金。维斯瓦河像一只蓝色的手镯,环绕着整个卡卡拉察。空气中弥漫着净人的花香。
一条长长的道路将卡卡拉察和附近的几个城市串联在了一起,不过进城以后,就是会被护城河维斯瓦给隔绝开了。这条又宽又长的大道在卡卡拉察里被人们称为托古拉,在卡卡拉察语中寓意着美好、平静。托古拉大道上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也有光着脚,头戴圆草帽的农夫,还有修道院里面托着长布衣,捧着书籍的修士。大道的中心地段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再往里面走就是人们的房屋或小小的农舍。最里面靠着连绵山脉建立起来的城堡自然就是城主库克的了。
在居民区和商业街交壤的地方,停着一辆刚刚从城外进来批售的马车,车上放着几袋装有大块粗制面包的麻布袋,从袋子形变的轮廓就能看出。这些面包应该是要批售给停靠旁的面包店的。这种木制的马车大多数是农夫用来运货的工具,车辕用粗糙的圆木制成;车轮是几块裁成圆形,合钉在一起的硬木板,边缘用火燎过,这样才能变得结实耐用。至于车身,就是简单地用几块木板做为车底,两边和车尾用一些枯硬的长树枝和柳条,或芦苇编起来。从远处看过去,马车整个儿就像一个安了轮子的大藤筐。
而此时,在马车前面不远处的巷子拐角处,有一双藏有故事的眼睛不时地朝这望去。
应该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农夫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面包店内。农夫前脚刚进,在巷子里的这个人就立刻从那箭步冲了出来,神色紧张的,好似怕浪费了一丝的时间。那是一个男孩,叫做莽角。莽角长得不高也不算矮,肤色比其他卡卡拉察人显得白了些,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瘦削,大概能猜出起码有几天没填饱过这空瘪的肚子了。其实在他的记忆里,肚子每天都是这个德行,但也不能怪它。
莽角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随之不幸地去世了。是他的父亲独自来抚养他,但,也只是将他带到了三岁——刚记事的年龄——就离开了他。所以,莽角甚至连父母的相貌都不知道,更别提能在亲情之下幸福、健康地成长了,吃饱饭在他三岁之后就已经是个不可及的奢望。
如果他只是如此,那么用莽角曾经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中就又能明白些什么了,“没事,我还有身边爱我的人们。”这是他五岁到八岁时,心里真实所想的。后来,这个小小的想望却也在他的心里也破碎了。这周围人的关爱对莽角来说也是淡了的白水,更加无味。
因为他是独角。
在卡卡拉察人中,每个人都会长两个犄角分别在脑袋两旁。这是他们的特征。可莽角却是别具一格,那本应有的一对变成了一只,不偏不倚地长在头顶的正中心,这也因此让他受到了其他人的嘲讽。莽角甚至认为妈妈的死和爸爸的离去都是因为这“独特”的角,有好几次他都有撇断他的冲动,最终都还是下不了手。“要是撇断了,连角都没,那不更是一个怪胎。”每次用力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我们都应该会知道人在饿到一定程度时,头脑便会发了昏。准确地说,莽角已经靠喝城外那口井水来填肚子有四天了,任谁都没有了最基本的神志。所以当他看到马车上装着的粗制面包时,再也忍不住了。但莽角并不急于这一分一秒,毕竟从小都饿着,对他来说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脑子里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
他选择了等农夫下车后再去偷,因为要是当场被抓住了,那他那副虚弱的身体可能就起不来了。当然,内心中真实的他在一直的向天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干这样的事。
莽角已经在打开袋子了,他从上面随便拿了两个,就赶紧跑下了马车。可农夫还是赶巧看到了他跳下马车的这一幕。
“喂!偷东西的贼崽子,你给我停下来!”
莽角听见了吓得一个踉跄,趴倒在了地上,两个膝盖上都擦破了皮,透出了点血星,手上的两块面包也脱出了手,滚到了地上。农夫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莽角只能忍着痛支起身,站了起来,捡起面包后就朝着先前的巷子里跑去。
莽角还在跑着,那个农夫也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不停地叫嚷着,应该是让莽角停下来之类的,或是一些漫骂的话。因为那两块面包对于农夫这类并不富裕的人来说,是能换来一天刚好够饱的事物,更何况这面包还是他自己用小麦加工过的,里面肯定会有作为他劳动者的付出的汗水。所以莽角即使听到了这些话,以他的性格,自己内心反而还会觉得更加的惭愧。
由于熟悉地形,莽角在小巷里周折了几番后,农夫就被甩得不见影了。
莽角自然是累得直喘气,胃里也空瘪的让他难受地站不起身来,顺着墙壁就坐在了地上,“愿主恕罪,愿主恕罪。我也是情非得已,我若在干这类的事,不得好死。”他刚坐稳就赶紧把面包放到了腿上,然后双手合拢放到了胸前,心里祷告着。
莽角拿起面包就直往嘴里塞,生怕有人要强走似的。可慢慢的,他的嘴巴停下来了,呆滞地望向手里还剩几口的面包。突然,莽角的两个眼眶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斜阳下变得晶莹了,接着就如同透明的长丝布一样挂在了脸颊上,那是两行悔泪。
他将那一小口面包抛远处了,他不想因为这影响他的心情。但那一点面包依旧在那里,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莽角把另一块面包收好后,就打开腰上的水囊,喝了几口他打好的井水,顺了顺哽咽的嗓子。他忽然觉得刚刚那块面包还不如这几口井水有味,不是面包没有味道,而是莽角觉得此时的自己,是填充了躯体,空虚了心灵。
嘘,莽角也的确是累了,没多久,就坐在地上睡着了。他也已经习惯了。
这顿惬意的下午觉一直延续到了下午五点左右,莽角才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这期间里,他做了一个梦,跟他以往一模一样的梦,这是他十岁时第四次做这个梦了。梦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开始时,他迷迷糊糊地躺在了一个森林里面,旁边有一眼泉水。他好像身上受了重伤。过了一会,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将他衔起,轻轻地放到了泉水里......
整个梦就是这样子的。但重要的是,那个生物也是个独角,眼睛中还放着骇人的暗红色的光。
莽角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也不知道那表示着什么,就索性伸了伸懒腰,在巷子里转了转,顺便“处理”掉了那块面包,其实他的肚子还有些空。他给了一个可怜的老乞丐。
走着走着,莽角停到了一个铁匠铺前。在这歇脚自然也是有点小目的的。因为在卡卡拉察的秋季的夜晚里,温度只比冬季暖和不了四五度。而且莽角身上也就只有寒酸的粗布衣和粗布裤子,自然会比其他人更觉得冷,所以他每天晚上一般都会借着铁匠铺里炉火的温度来取暖。
“莽角,站门口干嘛啊,每次都要我提醒你才会进来吗。”里面的老铁匠对着蹲在那,把头栽进膝盖里,直搓手取暖的莽角说道。
老铁匠叫做安德洛夫,是这个城市里面唯一一个知道莽角姓名的人。他向莽角提议过,希望他能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生存的收入,所以莽角就安他说的,捡了些铁啊之类的金属跟安德洛夫换些零钱。安德洛夫是用等价的奉币给他的。
“怎么样,今天运气如何?”安德洛夫好奇地问道。
“糟透了,您也知道这段日子,几乎不会有人再乱扔破旧的金属物品了——他们都拿去卖给城外的那群矮人了。”莽角生气地拜了摆手,很明显他口中的那群矮人断掉了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哦,我为你感到不幸,但矮人在经商和铁器方面的造诣世人皆知,没有一个种族能比的过他们了。”安德洛夫揉揉他那塌拉下来的大鼻子,无奈道。
莽角托着下巴,一脸惆怅。他觉得这段日子甚至以后,难道都要重复正午干得那件发过誓不做了的事吗。他可不想这个样子。
“我能跟您学打铁吗?”莽角突然向安德洛夫问道。
“嗯嗯?什么,打铁?”
“是的,打铁。”
“可你能拿起——”说着,安德洛夫从旁边的铁器堆里拿出了一个漆黑的东西,“能拿起这个吗?”
这是一个通体发黑的普通铁匠锤,看起来是因为经历了无数次的抨击,上面明显有些磨得发了亮的地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锤子的原材料密度很大,定然是有点重的,准确地说,这个锤子有四百斤,比一般的铁匠锤重一百斤。相信安德洛夫也是用久了才习惯了的。
“试试?”
“试试。”莽角答道。
“好——”安德洛夫将那一掷,重重地落在烫的发红的打铁台上。当!嗡......霎时间,蒸汽就从锤子底下窜了出来。
“把它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