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怜月没有回头。她不能回头,一回头,也许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返回。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自己所在乎的人因为自己而受伤,他们都要走,却偏偏留下自己在这个世界,尝尽所有的辛酸苦楚。
“小妹……”雪莫奄奄一息。
“哥哥你别说话,马上就到医馆了。”雪怜月浑身沾满了雪莫的鲜血,担心得几乎要哭出来。
“小妹……别去了。”雪莫想阻止雪怜月,“我快撑不住了。”
“哥哥你别乱说,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的。”雪怜月咬着牙忍住泪水。
“小妹……对不起……哥哥不能……再陪着你了……你好好活下去。”雪莫拼尽最后的力气,“来世……来世,你还做我的小妹吧……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的……一定不会……不会……”
雪莫觉得好累,眼皮好沉重啊。小妹,你怎么越来越模糊了呢?小妹?小妹。雪莫伸手去捕捉那个影子,好累,一闭眼,手也垂落下去。
“哥哥?哥哥。哥哥你别闹了,不许睡了,快起来,起来啊,不然我可不理你了……”噩耗来得太快,还来不及悲伤,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这不是真的。
雪莫的手冰冷下去。
“哥哥?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经过我允许,不会离开的么?我不许你就这么走,你回来!你给我回来!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啊……”什么叫悲痛欲绝,什么叫万念俱灭,原来是这样的无力的刺骨之痛。
哥哥,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就这么走了。
没有再活下去的力量了。
能活到现在,就已经透支了太多的勇气和精力。
好累啊。
在落雪城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林里,雪莫永远的走了。
阳春的三月,居然下雪了。
城里的人并不惊讶,因为这是落雪城,除了最热的三伏天,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下雪。
雪怜月拥着雪莫寒冷的身体,在雪地里坐了三天。原来痛苦到极点,是无法晕厥过去的,因为太痛了,所以时时刻刻都被强迫着清醒。
奇怪的是,这雪下下来,一点都不寒冷,只是漫天漫地的温柔。抬起头来,闭上眼睛,感觉这漫天的雪,像是一个人的怀抱。那么安宁,那么温暖。
哥哥。
你还没走远吧。
你去吧。
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活着的。
来世。
我还做你的小妹。
再见。
雪怜月将雪莫葬在了深深的大雪中。然后离开了。
雪怜月带上雪莫的佩剑,雪莫赠给她的一支蓝色手镯,师父所给的白玉佩,楚寒所赠的蓝色玉晶,和那只蓝色的簪子。还有曾经月玄初所赠的一柄蓝色折扇。
这是所有可以怀念的财宝了。
蓝色是忧伤的颜色,可是自己命中注定,离不开这种颜色。
带上这些,就该离开了。三月,隐山的桃花该开了。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或许,这一辈子,就住在那里吧。
楚寒走了,雪莫也离开了,云陌也一定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转瞬之间,自己就成了孤身一人。
雪怜月离开了落雪城。去往隐山。
另一边,云陌却并没有死,止了血,上了药。
云江下的命令,要留活口,回头对外宣称人已死,这样既可以成为阁主,又可以好好的折磨他。让他就这么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云陌自然知道他的计划。他该让他后悔了。恰恰是云江的残忍,给了云陌一个机会。他要让云江和云黯知道,不杀他,是他们所犯最大的错。
吴先每天都会端来汤药。没有下毒,毕竟云陌是如此的虚弱,已经承受不起毒药的效果了。既然如此虚弱,加毒也是没有必要的。
药草是很一般的,云陌心里明白。他们不会让自己好的太快,毕竟自己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不过,还是要先按照他们的计划来。
因为带了一个伤病员,所以行路很慢,直至四月,才到剑苍阁。而云陌的伤,才恢复一成。这是云陌自己的压制,只要伤不好,他们就不会对自己动手,而自己也可以伺取机会。
雪怜月已经到了隐山,隐山的桃花还是一如往年的灼灼其华,轻笑东风,只是,已经不知人面去了何处。
雪怜月想为雪莫立个新坟,四下寻找时,发现了楚寒的坟墓。坟上青草覆盖,看上去并不像是坟墓,唯一的信息,就是那墓碑上的字。亡兄楚寒之墓。
又是云陌。一定是他讲楚寒葬在了此地。亡兄楚寒。
雪怜月在其旁也堆了个新坟,犹豫之后,把雪莫的长剑埋了进去。亡兄雪莫之墓。
雪怜月回到了从前的院落,已经是杂草疯长,布满粉尘。
雪怜月花了两天的时间来打扫。粉尘蛛网都清除了,杂草就留在那里。书房,厨房,各个卧房都还是按照原来的格局布置。
以后,就靠回忆过日子了,想必会很孤寂,不过,总算安宁了。
雪怜月开始酿酒,去读师傅书房里的书,练字,品茶。亲自下厨做饭,摘草药,满山闲游。不时也会去看看师父哥哥和楚寒。
雪怜月也会去看那棵古枫,在那里长坐饮酒。
雪怜月终于理解师父的沉默和惆怅了。死亡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自己现在,也一如曾经的师父,无所谓生死了。
生无所恋。却还是活着。
此时云陌伤才好两成,依然被安排在密处养伤。其实伤口依然极痛,可是习惯了,也差不多可以忍受。
五月的一天,阳光正好,云陌依然只能躺在病床上,云江却突然来访。
阁主亲来,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云陌并不说话,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云江并不在意他的无礼,面带微笑的开口,“贤侄,你父亲走了呢,听到你去世的消息,他承受不住悲痛呢。”
什么?!父亲也走了?云陌突然心里很难受,明明这个父亲,一生都是在为阁中事情操劳,从来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义务,到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而自己走到这一步,很大原因都是他的责任,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不恨他呢?反而,竟会很愧疚很难受。父亲啊,这就是,所谓亲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