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曾经,对雪莫和雪怜月来说,这样的日子很幸福了。因为经历过苦难,所以会懂得满足与感恩。生活很平静,像水一样,让人觉得一生都在这里耗尽也没有什么所谓。
然而,生逢乱世,那个并不美好的开端,预示的,绝不是一生安宁。
七年的安宁,足以让人放松至心安。可是世事终究还在变,所有的平静,在七年后,还是化为乌有。
景巳二十一年。
十月,下旬。陆廉他们才来过,离开没有太多天,隐山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是的,不速之客,他们的不请自来,打破了这许久以来的安宁。
来人正是剑苍阁两位新任副阁主,云江,云黯的心腹手下,打头的正是阁主云天的长子,云陌。这次任务,其实云陌不想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他两位叔父的陷害,若是自己成功,他们就少了心头大患,若是自己失败,那么定会丧命于此,那么他们杀掉父亲成为阁主一事就会顺利很多。可是父亲仁慈,总是不怀疑自己的两个弟弟,导致如今被挟持,自己也只能任由被利用了。
只是好在,自己比镜清好除去一些,那两个叔父派给了自己足够的人手,所以这次任务,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
镜清早就注意到了来人,他叫过雪莫和雪怜月,递过去一大包银两,‘你们如今已是羽翼丰满,该出去走走了。’
雪莫和雪怜月当场怔住,跪下,‘师父,您这是……弟子……’
镜清笑了,‘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赶你们下山,我是要你们去向东约五百里处的华清镇买些药草。对了,这银两没有必要太节约,华清镇有我一位故人,是当地一方富豪,若是银两不够,你们就带这玉佩去找他,他自会明白的。’说着,他从腰间摘下一块白玉佩,递了过去。
雪莫抬起头,双手接过玉佩,静默的不再说话。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也没有不听从的理由。‘是,师父。那我们会快去快回。’
雪怜月不说话。她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好,你们去打理一下,今日就动身。’
‘是。’
镜清这次给他们新指了一条路,很是隐秘,‘下山多小心,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去找陆廉他们,去酒馆打听一下就好了。’
‘嗯,师父,您多保重。’
镜清看着两个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路上许久之后,才几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命里注定他将要在这里死去,去见那个他记挂了一生的人,终了那件他藏了一生的事。他不能离开隐山,而这两个徒儿,日后,也就生死由命了。
她叫缀珠,他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遇见她,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遇到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倾了心,她戏笑说,不见则已,一见倾心。那是,他此生中听过最美的一句话。
遇到她之前,他从不信天命,遇到她之后,他终于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多巧妙。他不相信一见倾心的事情,可是遇到了她,他才知道,原来前缘足够深重,足以让这一世的相遇成为一见倾心。他娶她为妻,那个可以一辈子相伴的人。可是,在他拒绝了剑苍阁之后,剑苍阁竟有人记恨,派人追杀。
他拼命护住她,却在他躲不开的那一剑当心刺来时,她替他挡住了,用自己的身体。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倒下,却无能为力。他发疯一般杀光了所有的人,然后满身鲜血的抱着她的尸体离开了。‘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缀珠啊,我的妻,你为何独自离去,弃下诺言,留我一人?’
后来,世人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传奇一般的镜清。
云陌正在暗处计划,‘上山之后,采用围攻战术,里外三层围住,哪一处人手伤亡,就自动缩小一点阵型,即刻要有人填补上缺口,不可放走一人。’
‘可是公子这次带阵,不该身先士卒么。’
云陌心里清楚,镜清一伙一定是要死的,而自己先冲上去,就算不受伤,也会消耗大量体力,待到诛杀镜清后,这些人一定会看自己虚弱对自己下手,真是一举两得啊。‘阵势总会有死角,万一被人冲出了阵,阵中的人需要击杀,阵外的人需要追回,一旦分兵,就容易失去胜算。我会从旁协助你们。’
夜。一行人悄悄潜上了山。
镜清就坐在小院里喝酒,一坛酒已经快要见底了,那是他最拿手的竹叶青,曾和陆廉一起品尝过,而今死前还能喝着自己酿的美酒,其实也无憾了,只是放心不下那两个徒儿,他们日后的路,必定难走了。一坛酒喝完,他拿起桌上的佩剑,走出了竹林。
他知道哪些人已经来了,就潜伏在四周。但是他不想在这里厮杀,他不愿意这里被破坏。
‘你们不用藏了,出来吧。’镜清拔出剑,扔下剑鞘。
所有人都现出身。‘你的两个徒儿呢?’
‘真不巧,已经被我差遣下山去买药草了。’
静默了片刻,剑苍阁的人都冲上去,将镜清团团围住。镜清早已想好,倒也不慌,对着云陌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丧命于此,所以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云陌略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说吧,什么事?’
‘这竹林里的屋子器具,还请不要破坏。’
云陌着实一怔,点了点头‘好。’
开战了。镜清周旋有余,但终究渐渐气力不足。
当云陌那一剑刺中心脏的时候,他是带着微笑的。‘缀珠,我来看你了。这许多年来,没有哪一天,我不会想起你。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我爱你啊,我的妻。’他能看到,她在对他笑了。
他倒了下去。
其中一人想割下头带回去,被云陌制止了。许久,云陌才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有关剑苍阁。‘挖个坑,好生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