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池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道,“还望云素素一路多加小心,早日将苏默池带回昆仑,主人这边,我自会向他禀报。”
云素素点了点头,“主人有你在身边,本也不需要我,现在我就去找苏默池,不过他既然执意下山,恐怕是早已心有所想,并非一时赌气,至于他能不能跟我回来,还说不准,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安危。”
云素素下了山后来到沁县,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薄暮的夕阳余晖浅浅地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上,两侧店肆林立,耳边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行人匆匆从她身旁走过,衣袂被风吹起,飘零在空气中。
几百年过去了,凡间还是如此,或许再过上千年,凡间也仍旧是如此吧。但她却还是贪恋着凡间的那种人情冷暖,在昆仑山沉睡了这么多年,她甚至都快忘了当初的自己。
她走到一处书院门外,恰好看到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书生匆匆忙忙往里面走,书院里面的一个青年男子笑着说,“我还以为小公子是跃出红尘,皈依佛门,或是求仙访道去了呢!”
另一个青年却说,“哈哈哈,白兄此言甚妙!方小公子行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参悟!”
云素素听到两人这般说,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这帮凡夫俗子,为何如此瞧不起修仙访道之人,当真是愚昧不灵。这时,书院中又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哼,求仙访道又有什么稀罕?这世上本就有神仙精怪。我这回出门,正是去帮一个修道的朋友!”
云素素看向那个说话的男子,不由笑了一下,没想到竟还是一个英俊少年郎,现在这个年纪这是被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喜欢吧。
正当她思索之时,从门外进入一个女子,对里面大喊,“苏——子——明!”
那个蓝衣少年也仿佛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二姐,什么风,那个……把你吹来了?”
云素素掩嘴偷笑,真没想到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会怕一个女人,看他前一秒还振振有词,后一秒就如同猫见了老鼠。
后来那个蓝衣少年就躲进了书院里面。云素素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就跟了进去。结果刚进去就听见他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的说,“我大义凛然和她讲道理,反遭她揪住耳朵,痛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唉……在学堂要被同学奚落,回家还要被姐姐训斥,真想把念书什么的通通丢了,离开沁县,再也不回来。难怪人家要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说女人都像姐姐们那样凶悍,我看我一辈子别成亲好了,难道这世上便没有娇小可人、温婉贤淑的女子了?”
云素素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苏子明看到云素素突然现身在自己的房间里,长大了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素素动也不动。
云素素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臂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怎么,刚才还絮絮叨叨的,一见姐姐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子明这才回过神,大叫一声就往外面跑,“有妖怪!”
云素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咯咯的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人间有趣,就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这样可爱。
白帝城客栈中。
苏默池缓缓地说,“我,回昆仑山昆仑山拜见师父。”
云素素大惊,连忙阻拦,“去寻主人?公子不会是想……”
苏子明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结结巴巴的说,“他想什么?昆仑山……难道是,解解解解、解封?这怎么行,绝对不行!欧阳少恭让你解开封印好取魂魄,你就听他的?即使我们打败少恭,三日后便要散魂,不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苏默池心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除了解封之外,再无它法。
云素素只得叹道,“公子,既如此……请允许云素素陪你回到昆仑山。”
两人商量过后即刻启程。
还未到昆仑山,云素素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气,除去了世间的浑浊和欲望,却也将那份温暖全部带走。云素素叹了口气,到底,两人还是回来了。
来到昆仑山的门下,云素素沉思着说,“公子,云素素便不与你同入昆仑山了。”
苏默池点了点头,“自然如此,我已被逐出门墙,而师父剑灵一事亦非人人皆知,无论如何,都多有不便。我一人前去即可。”
说罢便要离去,云素素连忙叫住他,“苏默池!”
苏默池转过身,询问道,“云素素尚有交代?”
云素素咬了咬唇,低着头说,“只是,想告诉公子。一开始,虽遵从主人之命,于公子身边护守,然而日渐相处,已将公子视作自已亲人一般。剑灵早该抛却七情六欲,此话或许可笑,却乃我肺腑之言。公子向来性情坚忍,决意之事,我无法劝说,只能……望君珍重。”
苏默池转身走上昆仑山延伸至天边的阶梯,待他背影渐隐于门后之时,云素素也已经消失不见。
昆仑山顶寒气逼人,却能俯望整个昆仑景致,云素素知道他一定在这里。果然,还未登上顶峰,就看到苏慕辰的白发翩然。
云素素来到他身后,轻声说,“便没有别的法子吗?”
“我已答应,明日辰时替他解封。”苏慕辰的语气还是漠然清冷。
云素素的表情有些哀伤。苏慕辰看了她一眼,问道,“想不到你在昆仑山呆了几百年,却还是会为七情六欲所动。”
她听罢冷冷一笑,“主人心中难道就不再为苏默池难过吗?如果当真能抛下这些身外闲事,云素素宁可永远沉睡下去,再也不愿醒来。”
半晌后,苏慕辰突然开口,“数百年如白驹过隙,亦视日如年,你却依然窥不破吗?”
云素素明白他的意思,也未曾敷衍,淡然说道,“玉从来不求寻觅大道,也不求超凡入圣,仅仅思慕一人……何错之有?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也曾因云素素心中仍有私欲让云素素沉睡数年,可如今想来,我的确是窥不破,这世间种种情仇,我依然放不下了、释怀不了。跟随于苏默池身边,见他许多时候心意果决、一往无前,心底亦十分钦佩,不由觉得自己活得久了,反倒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起来。其实,求而不得,求而既得,不过唯心而已。”
苏慕辰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的暮云。
云素素想到前去之路危险重重,可她还是放心不下他,便说,“今次若能再次回到昆仑山,之后千年万载,云素素仍有许多时日陪伴主人左右,已觉幸甚。”
“当真痴儿……”苏慕辰摇了摇头。
云素素却微微一笑,“主人放眼望去,这山下滚滚红尘,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而换作云素素,倒宁可永远莫要窥得天道、莫要无爱无恨……”
还有几句话,云素素放在心中,始终未能说明。难道,主人心中便没有执念和****吗?苏默池三日后将魂飞魄散,难道主人就真的能做到冷眼旁观毫无感觉吗?还有那九龙缚丝剑穗……又是,为了谁呢?
成仙太久了,就越是感到寂寞,心也越容易被凡事所动。所谓舍去七情六欲,不过幻象罢了。
转眼三百年过去,云素素仍旧在古剑中沉睡,可她说过的话,却让苏慕辰永远记在了心中,这山下滚滚红尘,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原来自己,也是其中一个痴人。
正当他打算回房休息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敲门的声音,这让他和苏默池皆是一惊。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找到这里。
苏默池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苏慕辰,苏慕辰想了想说,“估计是哪个走错山路的行人,这么晚了,还是让人家进来休息一夜吧。”
苏默池点了点头,前去开门。
结果一个满身积雪的男子却闯了进来,“请问,这位大师,您知道昆仑山在哪吗?”
苏默池愣了愣,正要回答,苏慕辰却出现在那个男子面前。
“这位公子何以知道昆仑山?又因何事上昆仑山来?”苏慕辰问他。
那个男子见到苏慕辰的瞬间,立刻跪了下来,“道长,我知道您是苏默池的师傅,您有没有办法救救他?我求求您救救他!”
苏默池,已经有三百年未曾听到这个名字。苏慕辰身子一晃。
三百年来,他甚至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自从云素素沉睡之后,他拼命克制自己不要被凡事扰心。可今天,这个名字又钻入他的耳朵,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也一点点浮现在他的眼前。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未将他忘记,甚至还能清楚记得,那****离去之时,眉目间的那股从容。
“苏默池?你是说……他还活着?”苏慕辰不能置信的问。
“他……已经死了。”苏子明轻声说。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云素素已经苏醒过来,当苏子明进入这个房间起,她便睁开了眼睛。云素素走到苏子明身前,颤抖的说,“子明……苏默池他……”
“他已经灰飞烟灭了。”苏子明痛苦的道,“求道长能帮我,哪怕是让我替他魂飞魄散,只要能让他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
云素素皱了皱眉,“子明别胡言乱语。”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我说的是真的,只要能让他活过来,我宁可现在就灰飞烟灭!”苏子明大喊。
苏慕辰拂袖说道,“你要去昆仑山,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你还是早早下山去吧,从古到今,从未听说替魂之事。”
云素素也闭上了眼睛,“子明,你还是听主人的话吧,苏默池……这是他的宿命,无法更改。”
苏子明冷冷地说,“是啊,如果你们神仙真的有感情,当初又为何眼睁睁正看着自己的徒儿送死却不肯出手相助呢?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苏默池,是为了沁县的百姓,不知为何,有大批的魔物侵入沁县,我的妹妹还有云姑娘都已经被魔物伤害,如今生死未卜,求昆仑山能够派人前去制服那些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