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任依依瞅了瞅四周,发现没有人,才小声说道:“我乃南镇抚司的一名缇骑。”
“缇骑?”楚舆不解,他一直沉迷史海,对金衣卫这类秘密机构的编制完全不熟悉。
“金衣卫,本称仪鸾司,因首领称‘金衣卫指挥使’,所以被称为金衣卫。”任依依道。
“仪鸾司分设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下设五个卫所,统领官员分别称为‘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和‘缇骑’,这缇骑就是一般校尉,专门在城内逮治犯人。”
“如此说来,表妹就是负责南城市场这片区域了?”楚舆想当然的问道。
“也不是。”任依依笑道:“像我这样的缇骑,阳武城有两百名,个个都是武尊境界。”
“两百个武尊境界的捕快啊?”楚舆明白过来缇骑的职责后,顺嘴说出来“捕快”这词。
“是的,就是捕快。”任依依道:“表哥你要想有所建树,必须加快修炼,只有到达凡境四重武尊境界才能被朝廷重用。只不过,我们的身份仿佛也注定了我们的作为。”
楚舆心中知道表妹说的“那层身份”的意思,想来也确实如她所说,自己和表妹,从龙图王朝的角度来看,那可以算是前朝余孽,能够在这个世界上保留性命,已是万幸。要想大有作为,确实无比困难。
他点了点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任依依忽道:“表哥跟我来。”说着往前走去。
楚舆想着表妹有话要和自己说,迈开脚步,跟上前去。
拐过巷子,到达一处幽静的房子前,任依依领着楚舆推门而入。
“这是我们金衣卫的哨点,不会有别人来。”任依依熟悉地坐在椅子上,招呼楚舆落座。
夕阳透过窗花,打在房间里,更显房子的堂皇。
楚舆很是尴尬,这间房子只是金衣卫的一个哨点,却比自己的“府邸”要高贵得多,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显然,哨点是云,“府邸”是泥。
他很不“安分”的坐下,强忍心中感慨。
“表哥,我有一件事情,一直萦绕心中,不得释怀,不知表哥能否为我解惑?”任依依望着楚舆,眼中透出期待。
“表妹请说。”楚舆感受到期许,回道。
“父皇为什么要收养我们?”任依依抛出来的疑惑,宛如重磅的炮弹。
这不止是她的疑惑,也是楚舆的疑惑。
十二年来,自打记事起,楚舆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这个问题,随着年岁的增加和思维见识的增广,这问题不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像一把匕首一般,插入心脏当中,越陷越深。
“我不清楚,我也很想知道。”楚舆真诚地道。
“表哥不妨说说你的想法。”任依依问。
“我读过不少史书,史书中有太多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例子,也有太多出于政治目的,而不得不安抚民心的做法。更有因为天子兴趣,将统治与皇权和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当作游戏的存在。”楚舆道。
“我曾以为,我是这游戏当中的一个。但是,以轩神父皇的作为和这世道来看,他绝不是一个喜欢游戏和玩游戏的人。
如果出于政治目的,为了安抚黎国和有扔国百姓的话,根据《实录》的记载,当年轩神先后征战黎国、有扔国,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大有屠尽我们两国国民的意味。
战后,轩神虽封先父为‘五兵之主’,封令尊,即姨父为“五谷之主”,在我们两故国的国土中,却仍然不被百姓饶恕。甚至可以说,黎国国民和有扔国民都将龙图王朝视为死敌,他们骨子中的仇恨,永远都不会平息。
所以,轩神父皇留不留下我和你,让不让我们两活,结果都是一样。
而他偏偏却留下了我们,并且还收为养子,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原因。”
听完表哥的讲述,任依依立时陷入沉思中,良久,方才说道:“我修为到达凡境四重武尊境界,也能了解到许多道境秘闻。我也私下查访过,得知一些关于轩神父皇的传言。
只说,轩神父皇原本不是天命之子,而是破天改命之人,这样一来,就会无形当中受到来自于上天诸神的压制,还有天意的抵触……
如果按照这种传言猜测的话,那么他有可能是在和天意进行着一场搏斗,而我和你,还有其他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无疑都是这场大搏斗中的棋子。”
“压制天意,对抗诸神,那却不是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楚舆挑眉,“这么说的话,是否可以理解成,在另外一个世界上,我的父皇,你的父皇,都没有陨灭。只是,他们因为轩神父皇的抵制,而不能达到炎黄大陆这个世界中来?”
“这……”任依依终于疑惑,她虽是凡境四重武尊境界的高手,对于这等“世界”的理解,几乎和楚舆一样。
只有踏入道境,拥有变化,才有可能沟通冥冥中存在的诸多鬼神。
“这也仅仅只是猜测,要想证实,我们需要快速修炼到道境,才可能找到蛛丝马迹。”任依依望着楚舆,忽然问道:“昨天中午,你才是凡境一重的境界,而且停留了整整五年,今天却能屠豹杀熊,想必是得到了天大的奇遇,也只有这样,才会如此神速。”
她既是武尊的修为,眼力何等敏锐,到底还是不相信表哥只是隐藏实力和所谓的运气。毕竟两头豹子,一头白熊,哪里能够轻而易举的被人斩杀。
楚舆闻言,心中猛地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他本是聪颖之人,得到仓颉二十八字之首的“爻”字,在吸收桃木卦之后,精神、智力更是节节攀升。
面对表妹探听似的询问,他不得不提防。
“不瞒表妹,我确实是得到了奇遇。”他不得不承认得到“奇遇”,转而说道:“不过,我根本不知道这奇遇是如何发生,就像是一个梦一样,一场梦过后,我就突然增快了速度和力量。”这番话虽然说得并非滴水不漏,在逻辑上却可以成立。
“就像是一个梦一样,既然是真的得到了‘奇遇’,哪里会有不知道怎么发生的道理。”任依依心中想着,顿时知晓表哥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那就恭喜表哥了。”她嘴上带着微笑,“表哥,我还有一个问题,请务必慎重回答。”
“好。”楚舆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待半分犹豫。
此刻那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太过奇妙,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平时,在皇宫里,除了江初月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尊敬他,就算是皇宫里的小太监,也远远的对这个穷鳖土皇子,嗤之以鼻。
这些人见了楚舆,也不行礼,连招呼都不会打。还有些老太监,自恃身份,会自以为是地“教导”他。
至于一些宫女、嫔妃、娘娘之类的女性,他却很少见到。
记忆当中,他唯一一次偷跑进后宫,被惩罚得遍体鳞伤,那次更是被扣了整整半年俸禄,那半年里,每天都是喝粥度日,到如今,仍然记忆犹新。
正因为这些,所以,任依依这个表妹,此刻给予到他的尊重,他觉得倍感温暖。这会儿,才是真正的“人”该享有的尊重。
“如果表哥他日修炼有成,神通盖世,修为到达传说中,具备符纹、法则的仙圣级别,是否愿意帮助表妹?”任依依双瞳间突然焕出神采,一对美目,柔情而坚定地望着楚舆。
“依依表妹,你想……”楚舆明显知道任依依的话没有说完,“我他日修为有成,不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帮助你。前提是不违背道义,不伤天害理。我想,你要我帮助你的事情,在我实力未济之前,我帮不了你,而且,表妹,这件事,你也不要乱想。”
“你知道我要你帮助我的事情是什么?”任依依蹙眉问道。
“我知道,你要我帮助的事情,其实也是我的事情。”楚舆看穿一切似的,说道:“我们缺少实力,没有实力,任何想法,都是空谈。”
“表哥,你真是这么想的?”任依依突然笑出声来,“表哥,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我要你以舅父大人的名义起誓。”
“以先父的名义起誓?”楚舆瞬间感觉到来自于表妹所说话语附带的压力,须知,此誓一出,可谓山河色变,龙图崩裂,自己的一生,也绝对会随着誓言而更改轨迹。
他沉默,踟蹰,犹豫,在思考着。
“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表哥本是人中之龙,堂堂五兵之主的嫡子,一出世就是黎国的太子,如果不是王朝覆灭,如今的表哥怎会苦守寒窑十二载,身边怎会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又怎会因一语罪圣而罚入均台,怎么会被扣俸禄三月,又怎么会落到博熊杀豹只为换取米稷,怎会缺少修炼器具和那武学秘籍,导致如今才不过凡境二重的修为?”
任依依似怂恿,似发泄,又似替表哥不平。
“而我,任依依,一出生便含着金钥匙,一出生则是有扔国的公主,感受着那种人间富贵花一般的快乐温馨。
可是,我在婴儿时候,就被抢夺来到这龙图王朝,母后的脸庞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父皇脸上沾染着战火的鲜血,也还如此的醒目,皇叔们、皇额娘们一个个消失在我眼前……
与亲人们死别的记忆,刻骨铭心,永生不忘。”
说至此处,美丽的黄衫少女,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她双眸通红,恨意滔天。
“我恨轩神,我恨龙图,我恨那铁马金戈的战争!来日,我定要血染龙图,将这炎黄打破,洗我灭国之痛,报我丧亲之仇!
表哥,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立下这复国的誓言!”
楚舆依旧沉默,好似被表妹说的话感染,好似想起那萦绕在耳边的战鼓,城破时的厮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一个个死亡的亲人。
“表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