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连,已过了一个月,空中布满了阴云,望不见本应皎洁的圆月,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闪着到了风烛残年时的烛光,诺大的床榻边,跪着一个人,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掩住了她的表情。床榻上,躺着垂死的帝皇——岚丰帝。他一生创建了无数丰功伟绩,使萧懿王朝进入了空前的强盛。此刻,他正卧在床榻上,等待着迎接他的死神。他伸手,颤抖着为跪在地上的女子撩起散落的长发。
他无力地说道:“荆桃啊,皇祖父快要去见你父王了,不能,能再陪着你了……你皇叔,他并不会治国,这天下,还,还要靠你啊……"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知道,他对不起眼前这个孩子,她才16岁,便尝遍了人生百苦,她的父亲,也是他最器重的儿子,能文能武,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谁知,却战死沙场,英年早逝;她的母亲,为当今丞相之女,贤良淑德,为情而死。他两留下刚满三个月的她,便一同赴黄泉路……
倏地,电闪雷鸣,闪过的电光,照亮了她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脸,为她撩起长发的手毫无预示地垂了下去,犹如一根枯柴,挂在床边。她依旧面无表情,可泪水却挂满了她的脸庞,她向那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重重地叩首。半晌,她起身走出了寝殿,她怔了怔,回过头,最后看了看她的皇祖父,风划过,扬起了她的发***遮住她的眼眸……她何曾恨过他,即使因为他,自己的父亲战死沙场;她何曾怨过他,即使因为他,自己尝遍人生百苦,现在想来,没有来恨,没有了怨,那剩下的会是什么?她推开华丽而成沉重的大门,孤身一人走入大雨,雨打湿了她的衣服,析入了她的发丝,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徘徊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不觉,又回到了乾清宫,她抬头看着那四方的天。
大吼一句:“岚丰帝……崩……岚丰帝……"她哽咽了,旋即大笑起来,分不出是笑声,还是哭声……。他跪在宫门前,久久地凝视着宫门,也许她还在期待,他会走出来,宠溺地为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带着些责备地说她贪玩,说她长不大,唤着她的乳名,荆桃……
天,泛起鱼肚白,小雨依旧淅沥,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轻佻﹑傲慢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震颤着她的耳膜嘴角微微上扬,她机械地转头,一张妖艳的脸猛地闯入她的眼帘——鹂妃。
”公主啊,您怎么能跪在这雨中呢?“鹂妃半躺在轿子里,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做作地掩住大半个脸,”快,给公主撑一把伞!“婢子听了这话,低头朝她走去。
她有些愠怒,压低了声线,冷冷道:”不用。“她的眸子,冷若寒冰,鹂妃吓得一哆嗦,帕子也从手中掉落。
“这,这怎么行?公主您是千金之体,伤不得,再言,这件事传出去,臣妾也会落下话柄啊!”鹂妃清了清嗓子,重新坐正了身子,将那帕子踩在脚下。
“鹂妃娘娘真会说笑,此等事,除了从奴婢嘴里说出去,还会从谁口中说出去?莫是本宫?否则为鹂妃娘娘……”她依旧凝视着那轿上之人,语气中满是讥讽,“又言,娘娘您也可离开啊!何必在此,瞧着,倒像是要落下话柄一样。”她用手捋了捋头发,曼去了黑丝从中那一点点碎零细小的星辰,她眯了眯眼,望向了天边,那一抹淡黄,随即被雨水冲淡,她瞥了一眼气得脸色发绿的鹂妃,又淡然说道,”鹂妃娘娘请回吧,这太后的位子,终究,不会是您的。“
”洛离笙!本宫不当这太后,还有谁可以坐上这个位子?难不成,是你,洛离笙吗?!“鹂妃站起来,先前的唯唯诺诺全部被推翻,现在的那个妃子,或许用市井泼妇来形容,更加贴切。
“还有谁?齐妃娘娘,钦贵妃,和硕皇贵妃,难道你鹂妃自认可以胜过过她们?你,不过一介县官之女,可以入宫已是万幸,封妃,还不是念着丞相的面子!再莫不过,你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一位皇子。不过可惜,我那十四皇叔又痴又傻,只能囚居在阁楼里。”离笙暗自摇了摇头,“太子之母宋夕月尚在宫中,居坤宁宫;钦贵妃乔氏的女儿嫁与西域,换我萧懿安宁和平,更何况,和硕皇贵妃还未离世,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离笙望着气急败坏的鹂妃,淡淡地笑了,风从她的脸颊拂过,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挂着与之不相符的表情。
鹂妃忽然笑了,傲慢地走下轿子,她端详着她那纤细的十指,“公主您说的对,我是出生卑微低下,比不上齐妃她们;十四皇子也不争气,远比不上您父亲优秀;我也没有生个公主去和亲,换来天下太平,可您别忘了,我还有个战功赫赫的‘儿子’呢!”鹂妃轻抚着她那张狐媚脸,幽幽地说。
“硕亲王,可曾真将你当做他的母亲?”离笙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柔美的水袖,“其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虽已化作灰土,你却是与她有几分相似,但,你也别想取而代之!你可不要忘了九皇子生性孤傲冷僻,桀骜不驯,从不肯委屈自己,也不会将你当做他的母亲,所以,鹂妃,早点收手罢!”离笙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圣旨扔到了地上,对她来说,这个东西并没有多大用处。
天已完全放晴,远处的淡黄也渐渐晕开,鹂妃见状,忙叫婢子去抢来这圣旨,离笙看着快步走来的婢子,戏虐一笑,随即用莲足轻巧一钩,圣旨稳当当地从那婢子手中落回了离笙的掌心。
”鹂妃,你好大的胆子!竟胆敢抢夺圣旨!“钦贵妃着着一身白色素衣,略带几簪子,携一个婢女至此,“你居然穿着如此华丽,皇上尸骨未寒,你这是大不敬!”钦贵妃甩了甩袖子,吓得那婢子急忙夹着尾巴逃回了鹂妃身旁。
”见过钦贵妃。“离笙俯下身子,行了一礼。
”公主不必客气。“钦贵妃见离笙穿着湿透的衣服,从身上脱下风衣,给她披上,‘公主,这深秋怎可身着湿衣服?也不怕着了风寒?”
离笙轻轻点了点头,“谢贵妃关心,离笙并无大碍。”话音刚落,各宫妃子都急忙赶到,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白一中,唯有鹂妃那身绛色华袍突兀其中,显得格外刺眼。
“既然各宫妃子悉数来全,那本宫便将这遗诏……”离笙顿了一下,霎时,哭声震天,她闭上眼,待哭声渐息,展开手中的圣旨,“……朕幸得先皇恩誉,今朕传位于太子厉禤诏,和硕皇贵妃与朕厮守多年,朕念及其贤良淑德,封为太后,太子之母宋夕月尊为太妃,居于坤宁宫,钦贵妃诞育和孝公主有功,尊为太妃,其余嫔妃等,佳晋太妃,太嫔……”乾清宫门前又是哭声一片,各宫的妃子,宫女,均在这乾清宫宫门前,齐刷刷地叩首。
离笙将这圣旨,递于和硕皇贵妃,微福了福身子,无血色的嘴唇轻微的呶了呶:“太后娘娘,遣各宫妃子回宫吧,这天,怕是又要倾盆了……”
“洛离笙!”鹂妃不知何时走到了离笙身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扫视着各宫妃子,冷笑一声,幽然而言,“太子即位?众嫔妃皆知,皇上并不重视太子,怎可能传位于其?!依本宫瞧着,定是公主走眼了字,要不然,定是假传了圣旨!”鹂妃邪气地笑着,昂起头,凝视着离笙,她认为,她,一定会赢。
离笙一把甩开鹂妃的手,白腻的手腕上已然凸显出两道突兀的红印,她一步步逼近鹂妃,直至于其贴面,她呼出的热气正巧打在鹂妃的鼻梁上,好似一只吐着芯子的毒蛇,她修长的身形伴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吓得鹂妃不禁连连后退“洛红夕,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太后尚在此,你最好不要落下了个忤逆的罪名。”离笙望着和硕皇贵妃,“太后,既然鹂妃不肯死心,不如将圣旨给她看看。”
听了这话,和硕皇贵妃点了点头,将圣旨交于婢女递于正瑟瑟发抖的洛红夕,“鹂妃请过目吧!也只能连累自己的子孙,永世不得出头
“表姐,话不能这么说。”离笙缓缓地蹲下,替洛红夕撩了撩,“表妹要是死了,那表姐你可怎么办呢?”离笙莞尔一笑,倾国倾城,眼儿半眯,贝齿齐白,一笑人醉。
皇贵妃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都散了吧,公主同本宫一起回宫罢!”各宫嫔妃听了这话也纷纷散去,她们可不想惹祸上身,离笙随着皇贵妃,步子慢慢,也准备离开这冷寂的乾清宫,即使,它不久就会重新风光无限。离笙回头看了看洛红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表姐,要不是你贪这荣华富贵,也不会落此下场……”她甩了甩袖子,跨过了那红色的门槛,消失在拐角处……
前方不远处,皇贵妃停下了步子,“今日圣旨上,公主有一条并未宣读。”她转过头,淡淡地望着离笙,“这是为何?”
无言,风过半晌,离笙垂眸而叹,她却又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这是明知故问……”
皇贵妃愣了愣,叹息,她伸手为离笙拨了拨黏在额头上的散发,摇着头:“这都是命啊!”没错,一世轮回,不毁不灭,它只翩然轻擦,带走一切,却又为一切,埋下了根……看着这已长大成人的孩子,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悲,没错,她承受了太多,她不应承受的,她面对了太多的,她不该面对的……
原本已亮晴的苍穹,转瞬又乌云密布,离笙见那皇贵妃愈走愈远,这才迈开步子,挪回宫中。
许久,离笙才回到宫中,她抬起头,烟雨迷蒙,遮住了她的双眼,那镀金的“檀林宫”三个大字晃得她明眸一阵疼痛,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殿内,四面的红墙金柱,雕龙画凤,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世外桃源,朝钟暮鼓罢了……
离笙走到榻前,无力地半躺在床上,她的双眼微微合上,浓密的睫毛轻颤,在她苍白的脸上打下层层阴翳,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柔美的,凄惨地滑下,掉落,升华凝结……
也许她从未想过,她的命运从何一刻就将被改写,在她手上,逆转……
半壁江山,他送,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