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鬯见到戚沐良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袖中拿出一只还在活蹦乱跳人形珊瑚,长着奇怪触角,全身肥肥肉肉的,好像一捏就会糊掉。说是从万丈深海的洞穴里寻得,还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瑚灵,听闻此种珊瑚能修复形体,只要元神尚在,即便肉身已经腐烂,照样能使其恢复如婴儿般嫩肤。
窦扣才知道原来嗜鬯去西海并不真是去见什么吟儿妹妹,而是去给阿良找药材去了。
两人整日闲谈,戚沐良得知窦扣如今真身被封,以凡躯修习仙门法术之事。他一拍胸脯保证到:“如是以后习得书中之精华,定能炼制一些有助提升功力的丹药来帮助你练功。”
窦扣坐在门槛上,拿着凌央给的琉璃佩玉细细端详着,听到戚沐良的话,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察觉到她似乎有心事,嗜鬯走过来坐她旁边,看到她手中的东西,他记得好像是和窦扣来他洞中的那个男子临走时给她的。
“小丫头长大了,开始有女儿家的心事咯!莫非是在想那个偷我长生草的男子?”嗜鬯戏虐道。
窦扣已经渐渐习惯嗜鬯不正经的说话方式,只是淡淡的回道:“我曾答应他事情办完后就去给他报平安,却忘了问这青漠庄该怎么走。”
“说不定人家早忘把你了。”
“桓翁说这个佩玉非寻常之物,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还给他才行。”窦扣握紧了佩玉,虽不知其对于凌央是何种意义,但肯定不是一块随便能赠予人的装饰品,法器以后再寻便是,只怕此种神物在她手中也是浪费。
“我听说这青漠庄有自己的军队和制度,当今的皇帝好几次想铲除,以防后患,但都因不熟悉沙漠地形而放弃,不过看庄主似乎无意争斗,也就渐渐不再去打扰。”戚沐良一边给院中土灶加着柴火,一边说道。
“你常年不出门,怎会知道这青漠庄的事?”嗜鬯问道。
“几年前曾遇见一个男子来求我解蓕雾之毒,我问他为何不去行院找个女人散了便是,他说他处于修阳神阶段,不可有****之念,否则会神智错乱,走火入魔。”
此果嗜鬯只在阴山看到过,食之立即使人面色潮红,全身发热,瘙痒难耐,只有男女交合方能解毒,一些喜结连理的小妖们偶尔会用来增加情趣。
窦扣听这名字有点耳熟,猛然想起凌央在山中阻止她去摘的果子就是叫这个名字,虽不经人事,但戚沐良话中的意思她还是懂的,如果当时自己吃了它……窦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问他既是仙门中人,为何会从阴山下来,可是误食了这果子?他只说一言难尽,我对别人的隐私也没什么兴趣,反正这毒好解,我就给他治了,闲聊间,就听他说自己是青漠庄的人,名字叫殷什么伯,哦,对了,殷伯珩。”戚沐良继续说道:“只是我也没问这青漠庄到底在何处,若是想去也不难,落孤城中有个百晓生,应该知道。”
对于嗜鬯来说,在这城中找一个人根本不是难事。
——青漠庄,闱高墙,万里黄沙,水中央,左楼兰,右单桓,十匹壮驼,走不完。
嗜鬯用了一片树叶变的金叶子,换到了一张字条,上边就写着这几句。虽并未道出具体何在,可总归是有了个方向,而且有他在,也不着用骆驼。
窦扣觉得这样骗人似乎有点不太好,但看那百晓生的一身行头,金丝绸缎,珠围翠拥,一脸见钱颜开的模样,八九不离十是那种为富不仁之人,心中就立即消去了这样的念头。
两人回到戚沐良住处做了简单的道别,窦扣此刻被嗜鬯招来的灵云驮着行驶在肉眼看不到的空中。灵云像一团大棉花,可是用手却完全触摸不到,窦扣好奇地用屁股弹了几下,也没有想象中的有弹性,看来真的只是雾气聚集而成的虚像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嗜鬯站在她身前,看她幼稚的动作,暖心一笑,顺了顺她被风吹得稍微有些散乱的头发,柔声说道:“如果这一世会老会死,我一定叫阎王让你下辈子投胎成蛇,我教你修炼,永远陪在我身边。”说完自己都愣了愣,转了头去,让风吹散自己心中有些理不清的思绪,然后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窦扣神经粗大条的只在乎要她投胎做蛇的那句,然后嫌弃的说道:“我才不要做蛇,没手没脚的,浑身还黏糊糊的,长得又不好看,人人都怕。”
正经了一分钟不到的嗜鬯立马转过头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你说谁没手没脚!我这粗壮手臂,修长大腿你看不到?还有你说谁黏糊糊的!我每天洗澡的时候难道要让你看着!?天界多少仙子追着我跑,阴山都快踏平了,你说我不好看?人人都怕?!”
“有本事你变个真身来看看是不是……”窦扣吐吐舌头,小声的嘀咕道。
“本仙君的真身气势不输龙族,变出来只怕吓到你,无知的凡人!”
好吧,就当是这样,窦扣耸耸肩,偏过头不想理他,不知道路程还有多远,嗜鬯胸有成竹的一直前行,她这个路痴也不好说什么。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某人是最怕热了,随手变出折扇敞开衣领使劲挥着,云中有水气,透着丝丝凉意,窦扣觉得倒还过得去。兴许是嗜鬯特殊体质的缘故才会使他对阳光特别敏感。
云层下边的土地皆是黄沙漫天,偶尔有商队集结穿行其中,时不时也会来几阵风暴,窦扣从爷爷口中听说过楼兰国是处在沙漠中的国家,周遭分布了许多小国,只是这寸草不生,常年高温又缺水的地区,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栖息建国,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
黄沙渐到尽头,隐约可见几座平坦山丘,也许是遭沙漠常年侵袭地缘故,山丘上绿意稀缺。嗜鬯驾着云渐行渐近,一汪大湖涌入眼帘,盈盈水面映着阳光甚至有些晃眼,更吸人眼球的是这立于湖中的建筑,红柱黄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四方大理石曲桥延伸至湖岸,看起来很像一个十分奢华的超大型人造岛屿。建筑多以植被遮挡,枝繁叶茂,从空中只能看到几座高出树枝的阁楼。
“到了。”嗜鬯在空中停住,凝眉沉思,这青漠庄内外层都有十分严密的结界保护,到底在防什么?
正门朝南,五门石雕牌楼修筑得像皇宫的城墙,正中大门前和城楼上各站立着两名护卫,穿着和窦扣去阴山时在凌央画舫上见的一模一样。
嗜鬯在湖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着了地,如是直接从天而降在大门前,怕是得引起小惊动,在弄清这主人身份之前,还是低调些好。
殓去一身奢华,他一改往常招蜂引蝶之姿,此刻给自己变了一身朴素典雅的直裾,外披哑色纱氅,两人沿着曲桥,朝湖中正门走去。
“两位可是来参加禁阁公示?只是日期定为下月初五,两位可是来得早了些。”左边的护卫上前打量了下嗜鬯和窦扣,如是说道。
“额……不…….”窦扣刚要出声就被嗜鬯打断。
“听闻青漠庄风景秀美,湖光山色乃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我和师妹特意提早半月来游玩一阵。”嗜鬯恭敬说道,语气沉稳似大家弟子。
窦扣虽不知为何要骗人,可还是依他噤了声,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请两位出示请柬。”
还有请柬?这下要露馅了。但嗜鬯好像一副在他意料之中的表情,淡然说道:“我们蓬莱仙岛有个习俗,就是拜访别人的时候要先握对方的手表示友好。”他伸出手微笑的看着那个护卫。
只见那护卫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把手搭了上去,握住一秒就松开了。
嗜鬯嘴角微微勾起,就只需要一秒,他在这护卫脑中找到了请柬的模样,以及书写内容和特有的印章花纹。
他左手伸入衣襟,掏了一阵,在衣襟中变出了一卷象牙卷轴,系以金丝绸带,双手奉过去。
那护卫见嗜鬯如此恭谦有礼,心下似乎一点都不怀疑,拿过卷抽打开粗略的扫了几眼便说道:“庄主早已备好客房,两位请随我来。”
这也行?万一被抓住,会不会被人当刺客抓起来。窦扣心虚的在后边跟着,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被人领着穿过好几个月洞门,曲折回转,上了石阶,越过假山,走在抄手游廊间忽见一碧衣少女在园中假山旁仔细的观察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然后用胭脂在假山上做着记号。
“她在干嘛?”窦扣小声的问道。
护卫看了一眼碧衣少女,无奈的说道:“那是寻小姐,庄主的女儿,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自打从鬼门关救回来后就变成这样了。有时候和正常人一般,有时候却总是做一些让人费解的奇怪事,问她,也总说不记得,不过总归是命捡回来了,庄主事务繁忙,也就随她了。”
嗜鬯满脑子都是禁阁,自然没有把护卫的话听进去,他才不管别人奇不奇怪,这庄中似乎有更有趣的事情等着他。
走出园子,窦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神色清明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痴傻。
两人被安排进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四合雅苑内,客房相邻,内饰精简。护卫客套一阵后就离开了,不一会来了两个丫鬟,说是来伺候他俩的生活起居,以及告知一些琐事细节,无外乎是一些庄内要遵守的规矩,哪能去,哪不能去,进庄出庄要告知云云。
嗜鬯说不喜打扰,叫她们除了送饭和打扫,其他时间候在苑外或自行活动即可。两丫头面面相觑,却也乐得轻松,便应声退下了。
这苑中还没有其他人住进来,目前就只有他两人,窦扣绷紧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匆匆把嗜鬯拉进屋,带上门,急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人家讲实话,本来轻轻松松就可以进来了,如今被你这样一闹,我还怎么去见凌央。”
“你有定情信物还怕见不到人?”嗜鬯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的说道:“西域列国有众多稀世珍宝,这青漠庄地理位置处其间,内外层皆用以结界保护,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会被反震出去,没想到安然通过了,反正我们不急着回去,何不看看他禁阁内有何玄机,这庄内又有何玄机。”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我们是假冒的请柬啊!到时候被人当刺客抓起来,我哪还有脸见凌央。”
“被抓到再说咯,大不了我把那小子抓到你面前来还不行吗?”
真是遇人不淑,窦扣鼓瞪着眼,却又无可奈何,看样子现下也只能照着他铺的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