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兴许是这山中仙气萦绕的氛围使人精神格外放松,而且也不会觉得冷。窦扣被林间的鸟叫声吵醒,睁开眼看到凌央不知何时已经在几米外生起一堆火,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好像在盘腿打坐。
适才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罩,其实除去那张偶尔让人讨厌的脸,他这人应该是不错的,窦扣这样想。
林间雾气浓厚,枝繁叶茂,看不见日头,很难分辨现在是几更天,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尽快找到赤炎蛇才行。
窦扣坐起身来,走到旁边像往常一样检查了下青耕的状况,确认无异常后,重新把背篓盖上,卷起凌央的衣服走到火堆旁,见他双目微阖,仍在调息,窦扣也不打扰,只是坐在一旁无聊的看着。
哎,修炼仙法什么的真是无聊。
“先去溪边洗洗,吃完东西就要赶路了。”凌央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窦扣看了一眼木架上烤好的鱼,以后果真是三餐无忧了,不过眼前的男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时而邪痞,时而温柔,时而沉稳,就像现在,他说话的语气也不似昨天那样嬉皮笑脸,阴阳怪气。
“凌央,你寻那个什么长生草要干嘛?”窦扣梳洗回来,坐在他对面啃着烤好的鱼,只当是打发沉闷的氛围,她随便开口问问。
一口深吸吐,双手下压丹田,睁眼,站起身,接过窦扣递过来的外罩穿上,凌央一脸慵懒道:“救人。”
窦扣长长的‘喔’了一声,没有打算细问下去,她对他兴趣缺缺,只是用了一句“那我们快走吧”来接话。
凌央熄了火堆,走到溪边蹲下,不知道在观察什么,拿起地上的碎石细看了一番,然后扔入水中。“你为什么不问我救什么人?”
“说了我也不认识,不是吗?”而且她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的人,更何况萍水相逢还不知何时会分别,还是不要太熟络的好,免得散席时会多少怅然。
“真无趣。”小孩子不都是好奇宝宝吗?不是应该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亏他昨晚还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那如果你愿意说,我也想听听看。”还有人主动要求别人探自己隐私的,这人真是奇怪。
“我不想说了。”凌央故作赌气的说。随手又捡起一颗石头,摸索片刻,扔入水中。
窦扣本不是什么造作之人,说话向来直白。为了缓解稍稍尴尬的气氛,她扯开话题问道:“石头上有什么?你看得那么认真。”
“水流至上而下,溪边的石头皆是冲刷下来的,师傅说过,能孕育仙草的岩石多少都会带些灵气,日积月累,剥落换新,一些顺着溪流漂至下游也是有可能的。”似乎没有什么发现,凌央拍落手掌的灰尘,沿着溪边跨步而上。
“你不会嫌我是累赘吗?毕竟我不会仙法。爷爷说会法术的人能上天下地,能感知万物,还能瞬移,会变吃的……你会吗?”窦扣跟在凌央后边纳闷的问道,其实昨晚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
“看来你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为了不打破自然规律,山神仙尊设下结界,一些修为较低生灵在山内只得平凡地行走,以免一些尚未有修为的,即使猛兽,也敌不过一只一百年的狸猫。像我,也只能用内功给你打几条鱼上来吃。”
“山神……?”窦扣想到庙里的老爷爷。
“嗯,听闻这阴山仙尊钟离阜是个特冷面古板之人,虽长相俊逸秀美,却十分不通情理。有一次,我师父作为地仙有幸去参加瑶池盛会,在一旁不小心听到钟离阜与水莲仙子的一段纠葛,大致内容是仙子想去钟离阜的太慧殿住上一段时间,说是想借阅他搜集的一些书籍。其实谁都知道仙子对他有情,这只是借口而已,可他却已玄云宫不宜女流进出而拒绝,让仙子当场颜面扫地,梨花带雨拂袖离去。”凌央说起这段的时候,声音略微细小,神神叨叨的,好像隔墙有耳似的。
窦扣噗呲一声大笑不断:“长相俊逸秀美……”年轻的时候她是不知道了,不过那晚庙里的爷爷还真和秀美两个字沾不上边,这水莲仙子的口味可真重,不过仙女的想法岂是她这等凡人能参透的。窦扣努力憋住笑声,心里一百个罪过,仙子莫要怪罪。
“你笑什么?”走在前边的凌央转过身,不解的看着窦扣笑得前仰后翻,小脸还憋得通红。
“没,没什么。”稍微冷静下来,窦扣自己都略诧异,多久了,似乎从爷爷去世到现在,甚至连季大哥偶尔讲到有趣的故事时,她都没有这样笑过。
“凌央。”
“嗯?”
“谢谢你。”
……
虽说溪边的山路平坦好走,可也翻过了好些大岩石,而且有青苔的地方十分滑溜,害窦扣几度差点狗吃屎。林间不时有野物在远处盯着他们,窦扣也习惯了,只是那只透明水晶蝶不知何时又停在了她的肩头,似乎不怕人,窦扣无聊用手指逗逗它都不会飞走,甚至还会跳上她指尖煽动翅膀。
不过因为蝴蝶突然想到了爷爷,窦扣终于烦闷地撵走它,似乎感到不受欢迎,水晶蝶不舍的绕了几圈后没入草丛。
正当窦扣快走不动的时候,凌央手指前方一声惊呼:“小豆子!快看!”
她顺着所指探身望去,只见前方百米处数丈宽瀑直泄而下,像一匹雪白披帛没入潭中,难怪刚就听到哗哗声,此刻是越来越响亮了。
两人走至瀑潭边,更是声如奔雷,震耳欲聋,瀑身雾气腾腾,落入潭中溅起的水花也有数米之高,珠玑四溅扑于面上,湿了发梢,衣履俱透。
巨瀑水流并未依附于石壁上,就像提壶倒酒,不沾瓶身,侧面看去后边空出很深的凹口,潭边有木阶配栏引路而上,深入瀑心,隐约可见在瀑布另一头亦有阶梯伸出至瀑顶,只是中间全数藏于水帘后,让人无法得知形势如何。
窦扣仰头看得出神,这就是仙境吧,以前对于神仙住的美地也都是从爷爷口中形容出来的,脑中的想象也是非常局限,不过今日见到眼前此景,才明白这样的地方岂是只言片语所能描绘出来的。
不过让她更佩服的是这搭建之人。
“喂!小豆子!”称窦扣发呆之际,凌央已走到阶口,凭栏而立,朝她大喊。幸得石壁有回音,拉回她痴醉的思绪,不然在这轰隆隆的水声下,她听得到才有鬼。
抹了抹额头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雾水,窦扣快步跟上去。
“我们要上去吗?”她亦站在阶口,朝延伸进去的方向探头,水雾太浓,什么都看不见。想到即将步入未知空间,她稍稍缩了缩脖子。而且还不知道这立于悬崖中间的木板结不结实,经过常年累月的水,有些会不会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万一断裂……落在水里她不会游泳,摔在岩壁上那也是粉身碎骨。
“你看周围,悬崖峭壁的,如果不走这条路上去,我们只能折回了。”凌央看得出窦扣害怕,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可长生草他是一定要拿到的!如果眼前的木阶能连接上另一头,那现在脚下的路必是上山最快的捷径无疑。他拉起窦扣的手,握紧紧的,道:“我们摸索着上去,我走前边,你手别松开,一旦有何松动我们就退回来。”
其实窦扣也知道没有退路,这一折回,要另寻上山之路的话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她不能冒险,不然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走吧。”另一只手扶住栏,她给了凌央一个坚定的微笑。
两人摸索而上,不过似乎没有他们俩想象的那么恐怖,上了一百多阶,脚下踩的依旧很稳固,只是身处巨瀑后边,水声盖过了一切,脑袋里嗡嗡作响,全身已被浸透,整张脸都是水珠。雾气虽浓稠,可还是能看到旁边满是青苔的石壁,吸入鼻中的也都是混合水气的青苔味。凌央偶尔回过头来给窦扣一个‘放心’的表情,拉着她继续扶栏前行。
“前边石壁上有个山洞!”凌央突然回过头靠近窦扣耳边大声说了句。然后两人再向前走了一段。
两扇门大的洞口此时出现在离他俩不到一尺的岩壁上,旁边覆满藤蔓,垂落下来,形成了天然的洞帘,旁边还有几株开满花的荆条。隐约能看到有平坦石块扑成小路弯曲延伸入洞内,只是长期沾水,周围绿油油一片。
凌央放开窦扣,双手扶栏纵身一跃,用轻功落至洞口,拨开挡在前边的藤蔓,朝里探了探,山洞像个大窟窿,里边漆黑一片。
长生草喜好阴寒潮湿之地,一般生长于渗水的石缝或山洞中,凌央刚已经感受到这山洞若有似无的灵气,所以他怎的都要进去探究一二。
“我先去进去看看,你在外边等一会。”凌央朝窦扣大喊,水声太大,怕她听不到,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窦扣点点头,看着凌央在朦胧中没入黑暗,却不到半刻就出来了。
“里边太黑,而且夜明术在阴山完全施展不出来,是我大意了,进山之前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物品。”凌央跃身回到阶梯上,悻悻的说道。夜明术是普通的低级道法,能使修道之人在夜晚依然眼如灯炬,能洞悉四周。
窦扣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背篓,扯着嗓子道:“我里边还有一些火折子,包的很严实,应该没有弄湿。”季大哥知道她晚上起来上茅房怕黑,特地做了很多火折子给她,出门的时候让她全给带上了,现在着实帮上了大忙。“只是我也要一起进去。”赤炎蛇临水而居,住在山洞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凌央应允,背着她纵身又是一跃。刚刚跨过千米高崖,虽说距离不到一尺,窦扣还是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像个八爪鱼把凌央勒得紧紧的。
“胆子就如红豆那么点大,还说要跟我一起进洞,看来小豆子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你。”凌央给她额头一记爆栗,戏谑道。
窦扣跳下背,轻咳两声,一记冷眼,“要你管!”
两人先朝洞内走了几米,进到已经完全看不到光的地方,凌央吹然了火折子,一边紧拉着窦扣,一边摸索着前行。洞口的石块颇为湿滑,很容易滑倒,可越往里越发好走,水气似乎蔓延不进来,洞内的空气已变成沉闷而又干燥的泥土味。
已经用掉三根火折子,依旧看不到尽头,身处的空间似乎比刚进来的时候大了许多,前边隐约出现土阶,依稀还能看到幽幽的微光。
“不会是有人住洞里吧?”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无法拿捏未知的变数。窦扣手心冒汗,紧紧握住凌央的手。
“就算有东西住在洞内,也不可能是人啊。”凌央故意吓她,不过说的也是实话,凡人修道皆去仙门拜师,生灵野物只能自修,而且多数会选择山洞作为庇护所。
“妖怪吗?!”窦扣脑中突显出无数自己幻想出来的恐怖形象,以及他们张着血盆大口吃人肉的画面,头皮阵阵发麻,脚底像订了钉子,一动不动。
凌央突然转过头,把火折子靠近自己下巴,翻着白眼,吐出舌头,阴森颤声道:“嗯,就像这样的……”
窦扣吓得猛地给他脸上一拳,正中左眼。凌央吃疼的嗷叫,声音敲打的洞壁,回音不断,惊起一群蝙蝠,发出无数吱叫声,从头顶飞过。
呜呜呜,死凌央,臭凌央,窦扣双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匍匐在他胸前。
凌央一愣,他不是没有抱过女人,只是这平板的骨架竟会也让他稍稍尴尬,她连女人都算不上啊,还是孩子而已。
“好了,不逗你了,这里又不是魔界,哪有那么多妖怪,即便有,能在阴山修行的都是些潜心等待飞升的,定不会随便害人性命。”凌央把那小身板扶正,揉了揉发疼的左眼,重新握住她的手往里走。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