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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无血,无骨,无尘

不归剑,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剑招,比起剑本身,它更注重的,是一种意境。

不归的意境。

踏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

和凶虎三段斩一样,不归剑只是记载在苍凌剑决中的一种剑术,和剑诀本身并无关系。只不过,比起三段斩,不归剑却是在被称为禁忌功法的苍凌剑决中,也是被列为禁忌的存在。

并不是因为什么威力过大而被禁用,只是纯粹的,是一种伤人伤己的禁术罢了。

通过不可逆转的经脉损伤,来获取比起往日更加强大的力量。施展不归剑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损伤就越大,最严重的后果,便是生机尽丧,命断九泉。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不归剑也只不过是一种与人性命相搏时,可以考虑的技巧而已。

而不归剑真正可怕的地方,正是在于它不归的特性。当不归剑发动之后,使用者,就再也无法终止这个过程。剑者将完全的被逼上一条绝路,剩余的生命就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直到完全的焚烧殆尽之前,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停下。击败眼前的对手不行,被打倒也不行。

身处不归意境的剑者,心中早就绝了逃出生天的指望,不归剑起,两败俱亡。正是由于这个凶险的特性,不归剑才被列为禁术,即使是在苍凌剑决中,也是最后几篇才有详细的记载,至于外界,这种禁术却是毫无例外的失传了,甚至连听说过名字的,都寥寥无几。

原因很简单,大规模传播这种类似自爆的功法,必然会导致死士的盛行,然后带来的,就将是天下大乱。苍凌剑诀这样的,副作用直到修练到最后才会爆发出来的功法都早已被封存起来,不归剑,自然只有在苍凌剑诀这样的禁忌上才能看到。也正因如此,苍凌剑诀好歹还是有一些知名度,而不归剑,也只能作为一种功法的传承保存下来,正是因为,他惹出了太大的乱子。

而如今,在这紫霄圣境的紫极之中,不归剑,却是再现世间。李影身上原本有些发黑的苍凌剑意,此时却淡淡的蒙上了一层鲜血的惨烈气息。

根据剑诀记载的传说,不归剑的开创者,是一位并没有什么名气的弱小修士。没错,如果是强者的话,自然不需要动用不归剑这样类似自绝的手段。而这位无名修士,他的人生也被详细的记载了下来。李影当年自然也是有所阅览,读来不甚唏嘘。无他,因为那无名修士的人生,实在是有些悲哀。

初入修炼界,拜入一个小宗门,结识了一群师兄弟,在一个严厉却不乏善意的师傅教导下,他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安详。他没有什么大的愿望,飞天遁地的神仙手段,对于他来说太过遥不可及,能够通过修行延年益寿,感受天地自然之奥妙,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师门和谐,修为稳定,甚至他还在宗门内认识了一名眼中似乎有星星的女子,自然而然的结为道侣,一时间,在他那个小圈子中也是传为佳话。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遗憾的。就这么度过一生的话,下辈子我也愿意。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而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火,无尽的火充斥着他的眼眶。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往日熟悉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鲜血,尖叫,哭泣,哀嚎。那个夜晚,成了他生命最后时间里的,挥之不去的噩梦。

只是一个俗套的剧情而已,却体现了修炼界弱肉强食的凶残本性。怀璧有罪,他所在的宗门由于实力弱小,却霸占着一条十分珍惜的灵脉,因此遭到了其他强大宗门的觊觎,而这么一场屠杀的血腥之夜,自然也是不出意外。

他逃了出来,作为这个宗门的最后一人。为了他一个人的逃生,全宗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宗主,师傅,兄弟,爱人……一个一个的倒在他的面前,他没有悲伤,因为他没有时间悲伤。

他的耳边犹然记得师傅强撑最后一口气,在他耳边的叮咛:“逃吧,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只要你还活着,宗门,就还没有消亡。躲起来,做个普通人,然后想办法,将你一身所学,传下去……”

后来的话他没有听清,只因为师傅的头颅在强大的灵力冲击之下,炸了个粉碎。

他很听话,虽然熊熊的怒火在胸膛中燃烧,但是他的头脑却很清醒。接下来,便是没命的逃亡。

可惜,只要放过了他,这件秘而不宣的大屠杀就会昭告天下,那些联合起来密谋的宗门,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东躲西藏的人生,宛如阴暗的老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漂泊在世间的他,甚至找不到一处小小的安身之地。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样的人生所带来的痛苦,已经超过了他之前,那些美好岁月的总合。数次的想要自行了断,但眼前闪现过的,那些冤魂的面容,却让他放下了手中的三尺青锋。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承诺。

可这样的亡命天涯,终究还是有一个尽头。

终于,他还是被各宗门派出的仇杀队,发觉了蛛丝马迹。原本好不容易平稳了一个月的生活再次动荡起来,而这一次,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忍受够了他的狡猾,此次派出的仇杀队,人数赫然是之前的数倍,而且,还有计划的,形成了一个包围网。

无路可逃,插翅难飞。

他左支右突,却也无可奈何。他甚至连,与对手正面一战的资格都无法拥有。最后,他万般无奈之下,拖着被重伤的身躯,逃入了一片荒漠之中。

那是一片靠近西域之海的巨大荒漠,据说,很久以前,在人类尚不是这个位面的主宰之时,那里是神魔的战场。即便是现在,荒漠上空依旧有着怒号的阴风,长久的被阴沉的迷雾所笼罩。不仅世俗中人不愿意接近,就算是修士,谈到那里,也是为之色变。曾经有数位强大宗门的大能,联合起来,妄图前往其中寻找荒古遗迹,最终却是全军覆没,唯一的生还者,也是失去了灵智,成为了一个白痴。

那里,对于所有人来说,本就属于禁地的存在,而他此时投身而入,毫无疑问已经是绝了生的希望。亲眼见着他投入那片永不消散的黄沙之中,仇杀队也就纷纷散去。

自寻死路,不足挂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苍凌剑诀上,也只是记载了一些知情者的猜测。

有人说,他在那片荒漠之中。亲眼见到了万古之前,神魔的军队;

还有人说,他在那片荒漠中,与绝对不应该接触的魔鬼,签订了契约;

还有人说,荒漠中残存的天神意志被他的境遇所感动,赐予了他报复那些不公的力量。

………………

众说纷纭,然而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人们所能知道的是,他回来了。

虽然衣物破损不堪头发凌乱,面黄肌瘦,但是他手中的剑锋,依然散发着森冷寒光。与之前不同的,锋锐的清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炽烈的殷红。

“无血,无骨,无尘,不归。”那是他嘶哑着,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复仇,开始了。

短短十三日,联合灭他宗门的六大宗派,行动的领头人,无不身首异处。六人均死相极惨,全身皮开肉绽,但却没有留下一丝鲜血。更为恐怖的是,六具尸体都是柔软无比,一被发现,都如同空了的气囊一般瘪塌下去,看起来,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般。如此异象,甚至还吓疯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

一时间,谣言纷飞,六大派中流言四起,却是以那六人行为不端,在之前的行动中残暴嗜杀,最终遭冤魂索命的说法占据了上风。没有人联想到他,尽管人心惶惶,但是他们所惧怕的却是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鬼神。在所有人的心中,他都早已死去多时了。

没错,他当然死了,甚至可以说,当他使出这不归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无血,无骨,说的是死在不归剑下的对手,而无尘,所表达的,正是自己的结局。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即使使用了不归剑,最终也只能杀掉那些刽子手的首领,来聊以**,而那些真正的幕后元凶,那些口蜜腹剑,吃人不吐骨头的裁决者,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

尽力而为,我命,却是由天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是想起了师傅的承诺,将那个被灭宗门的传承,连同自己这不归剑的意境,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一同埋在了,为自己挖好的衣冠冢前。

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他就这么,化作尘埃而去。而千年之后,随着一次雨水的冲刷,不归剑,再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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