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挑了条最近的路线带他们回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顿时将陆离的起居室塞得满满的。
虽然在这之前,陆离从来不会把同学带回家,但是这次,不管是事出有因也好,还是自告奋勇的善良大爆发也好,陆离他不讨厌。
他不讨厌这些不相干的人来他家里。类似于陌生人的侵入感,对自己领域敏感的占有欲,他一点儿感受不到。这跟年龄无关,是他的感觉。
他可悲的发现,自己竟有些雀跃他们的到来,来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中。
“你家真大,”杜宪知环顾一圈儿,不放过任意一处,憨憨笑道,“再住五个人,绝对没问题。”
诚恳坦白的态度让陆离窘迫,只低低回了声,“嗯。”他低头,继续为唐曦的拳头上碘酒。
杜宪知把陆离的沉默当作是被夸奖后的不好意思。他好奇的打量着这周围,发现他家的陈设真的很有品位。处处透露着与众不同,同时又彰显着价格的不菲。光冲这点,他对他闭口不谈的家境进一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秘密,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像陆离这样突如其来的空降转学生,身上不说也知道有很多秘密。可恶的是,入学那么久以来,出了唐曦和他还算能说得上话,陆离基本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其他人,没有谁是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情况的。
关于他的传闻,却异常的多。
这种无中生有大大的满足了人们心中对八卦的渴望。于是人口相传,即使没有的事儿,照旧传得惟妙惟肖,神乎奇乎。对陆离表现出的冷漠,下意识的产生出对应的报复心理,不屑。
不屑于他的孤僻诡谲,不屑于他的冷漠无谓,不屑于他的遗世独立。
到头来,自己骗自己——其实他们还是羡慕他的。
杜宪知清楚,自己是羡慕他的。
羡慕他的不管不顾,羡慕他的处事清淡。
他们这个阶段,叫活到高三。
而陆离,是活到十八。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杜宪知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知道,当他不自觉的道出“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这句话时,陆离受到的伤害有多么的巨大。
当天晚上,陆离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面对被莹莹月光照得通透的玻璃窗,觉得自己是既孤独又悲哀。
他不怪杜宪知,杜宪知不明白。
他感谢唐曦,今天进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用他那双深深的眼眸静静的看着。
陆离呼吸开始不稳,他胸口发堵,闷闷的,最后嘤嘤出声。
他抹了把眼下,指腹因此润润的。
这时候,一个人影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来得突然至极,就像是潜伏很久的地雷在这一刻暴露出自己的声响。
陆离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澎湃的情绪无法阻挡,犹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他只能将自己的呐喊化作深夜里凄凄的呜鸣,似是困兽,哑声低唤道:“爸爸……爸爸……”
他明知这是场得不到回应的呼唤,仍执着道:“爸爸……爸爸……”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再次醒来,陆离眼皮酸胀,睁不开来。
他瞥一眼窗外,窗外一如深夜,没过到白天。陆离突然欣慰,还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和该隐藏起来的秘密。他不能失态,失态只会使他痛苦。长时间的麻痹已经让他上瘾,无法自拔,他需要麻痹自己,他需要。
走出房间,他手拿马克杯准备去倒水。黑暗中,他看见客厅的餐桌上,靠近他常坐的那个方向的桌边,放了一杯显色的牛奶。他伸手触碰杯壁,是温的。温温的,从五指指尖传递到他心胸。
他一下子畅然了许多,却是没有喝,而是将杯子轻轻的放在了对面的桌边。
假装那里有人,然后倒水,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