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个这么窝囊的事,任谁心里也不舒服,本就不想出门,现在更是兴趣缺缺。
杜小天把我拉进附近的台球城,我心里纳闷,这家伙平常最不愿跟我打台球,今天怎么转了性,难道这一阵子埋头苦练,突飞猛进到敢于向我挑战的地步?不过,瞧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好象是另有目的呢。我怕过谁?有什么来什么,我照单全收。
果不其然,杜小天不是自己要跟我打,而是将我卖给一个黄毛青年,美其名曰:高手争霸,冲出东亚。明明是唆使我来赌球,还搞得象为我铺就一条星光大道似的,他倒成了坐收赌金一点不腰疼的经纪人。真黑!这头肥猪简直被自己的板油蒙了心。我狠狠踢了他屁股一下,这回他不但不埋怨,反而笑嘻嘻地将胖脸伸到我面前,潜台词是老大你要是不痛快就再来一下。我倒!有这么无耻的人么,看来是想钱想疯了。
不得已,在杜小天讨好加哀求的双重攻势下,我无奈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黄毛青年,来历不详,据杜小天说是新来的八球高手,非常狂妄,已激起本区台球界爱好者的共愤。不过以杜小天的人品论,一定是夸大其词,没准是他自己狂的没边,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拉我来帮他出气。既然答应了这头猪,管对方高不高手,我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七局四胜,规则为指球,其它球落袋无效。我以挑战者的身份出场,黄毛让我先开球,我没同意,最后用碰岸比近来公平竞争,我夺到开球权。
开球一直是我的拿好戏,有N种方法能进球,运气好的话,一杆清台也是有可能的。以前老妈经常出差,我有大把的时间出来鬼混,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一杆准确击中预定的球位,球堆‘叭’地散开,花球13落袋。我拿乔克擦了擦杆头,老道的球友都会这么干,不是非擦不可,而是借此机会观察台面上球的分布情况,同时迅速拟定出击球计划。心中有了计较后,我不慌不忙地将临近左侧底袋的15号球击入,用的是低杆,力道稍大了些,白球回的有些过。现在打的少了,手感不是太好。11号有点麻烦,紧贴着靠近中袋的库边,这种球想进只能靠运气,如果白球停得理想,下一杆我有把握将它带出来。我摇了摇头,轻松地将9号打进,14号封住6号进底袋的线路,暂时先不动它,再将10号和12号打进,然后轻轻擦了一下11号,将它带离库边,白球弹出来后,碰上对方的3号球,将3号球撞到也临近中袋的边库,而且也是贴库,与我预定的一样。不能清台,使坏还是可以的。在规则范围内,给对手制造麻烦,等于是给自己制造快感。
台面上的球势对黄毛很不利,他的球要么扎堆,要么贴库,要么被封堵,有下袋线路的,白球又够不着,黄毛无奈地笑了笑,扎杆,跳球,7号球入袋。规则未禁止即是允许,这个进球有效。黄毛明显愣了愣,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球能进,而且白球还将扎堆的几只球撞散,运气好得有些离谱。一路拾下来,台面上只剩5个球,他的3号和6号,我的11号和14号,以及黑8。黄毛如法炮制,擦出3号,并将我的11号撞至贴库。
形势比人强,刚才我还大占上风,转眼扯成平局,甚至隐隐处于下风。3号球挡在11号和白球的中间,我只能选择打14号球,一旦14号进了,等于是替对手解放6号球,而我的11号球死球一只,除非象他那样的好运,否则想都不要想。
看着桌面上的球,我忽然想起早年做过的台球梦,已经冷却的血仿佛又热了起来,只是怎么也不能够象从前那般沸腾了,我已经遗失了很多东西,甚至包括激情。灵符师……能带给我激情么?我很期待,很期待找回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感觉真是令人神往,就象从灵魂到肉体都在燃烧一般。
黄毛轻轻咳了一声,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下意识地架起球杆,用尽全力一击,14号应声落袋,白球一个极短暂的停滞,然后高速旋转起来,一库,两库,‘噗’地一声轻响,撞上11号。围观的人眼睛都瞪圆了,只见11号晃晃悠悠地离开库边,缓缓朝对侧中袋滚去,最后终停在离袋口十公分处。已经没有悬念了,我轻松地将11号送进中袋,然后轻松地将8号送进底袋。
第一局,我胜出。
第二局顺利多了,黄毛开局不利,没有直接进球,我选择了情形较好的实球,一杆清台。
感觉越来越好,打得也是越来越顺,紧接着拿下第三局,其实第四局黄毛有很好的机会翻盘,在我还有三球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狙击黑8,但是他鬼使神差地出现失误,微小的偏差,黑8在袋缘撞了一下后蹦出来,给了我四连胜的机会,最终我以压倒性优势完胜黄毛。
“交个朋友,我叫林志雄。”黄毛很坦然地向我伸出手,并未因落败而流露出沮丧。
黄毛的眼神很亮,有一样说不上来的神采。我们对视的时候,我发现他也一愣,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伸手跟他握了握,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张扬,张学良的张,扬帆的扬。”
也许因为他的胸襟,让我觉得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另外,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志雄呵呵一笑:“张扬……名字不错,很有动感,球打的好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我也呵呵一笑:“也许吧。”
奇怪!我怎么感觉好象突然长大了几岁一般。
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我和林志雄挥手告别。
“老大,你刚才的表现太酷了,简直就……象个男人一样。”杜小天满脸堆笑,乱拍马屁,瞧他两只肥手死死捂着口袋,生怕别人抢去似的,看样子今天捞了不少。
什么叫象个男人?本少我就是个雄姿英发的男人,这头蠢猪,不知道好好学学天天向上,肥头胖脑里除了淫词色调就再没有别的,唉!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不过……象个男人一样……貌似也挺中听的嘛。
离开台球城后,作为犒劳,杜小天请我吃了顿烧烤。我对金钱没多大欲望,不是说我多有钱,而是我觉得眼下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不需要考虑这个。杜小天不一样,他的家境不比我差,但他的钱好象总是不够花,也不知他暗地里搞什么名堂。望着烧烤店对门的洗浴中心,我心中一动,这家伙莫不是在外面乱搞?可他才多大,怎么也不该搞这些玩意儿,但是那本书?
“阿杜……咳咳,”我考虑了一下措词,“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胡来过?”
“什么叫胡来?”杜小天愣了愣,见我目光中有一丝暧昧,当即醒悟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老大,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我绝对是本世纪最纯情最有挖掘潜力最如假包换的处男,嗯,除了你之外。”
靠!能不能小声一点,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什么?除了我之外?我狂晕,差点被他气得一头撞墙上去。这家伙口无遮拦,把我的老底也抖了出来,周围可是有不少女生哎,叫我怎么见人。我决定,我发誓,我以毛主席的名义保证,以后绝对不跟这家伙一起上街。
丢人啊!我立刻拉开和他的距离,以示我跟他不熟。
杜小天也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老脸一红,悻悻地坐来,然后抓起一块羊排,苦大仇深地咬了起来。
这顿烧烤是有史以来吃得最郁闷的一次,简直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周围换了一拔人,趁着杜小天去结帐,我赶紧溜了出去,溜得比兔子还快。
门口站着几名女生,好象就是刚才的邻桌,正围成一团嬉笑,见到我出来,目光齐唰唰地落在我身上。你们要笑就笑呗,干嘛拼了命的忍着,靠!还有完没完了。杜小天很不识时务地跟了出来,时机恰到好处,正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那群女生轰然大笑,一个个花枝乱颤,活象一群可恶的小巫婆。
杜小天羞极反笑,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不,你们帮帮我俩吧,让我俩从此堂堂正正做个男人。”
其中一个圆脸的泼辣女生听出了弦外之音,红着脸啐了杜小天一口:“要死了你。”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同伴落荒而逃。不过,好象也不是逃嘛,瞧她们笑得那么开心。
“哈哈哈!”杜小天仰天大笑,笑毕,对我说了句非常经典的话,“人至贱则无敌。”
别!要贱你贱,别拉上我,我不认识你。
我心里很清楚,象这种普通而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将离我越来越远。再有几天就开学了,高中,对我和杜小天这种成绩平平的学生来说,不啻于是炼狱。当然,比起杜小天来,我还是有些优势的,至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补考这种特伤自尊心的折磨。另外有一点,我隐约觉得鬼画符将使我的生活越来越不平静,对这种不平静,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期待。
杜小天也发觉我好象一直心事重重,眼神中多了一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老大,怎么……我觉得你好象不一样了。”杜小天犹豫着说道。
“是么?”我随口应了一声,继续琢磨自己的心事。
“是不是?”杜小天顿了顿,一咬牙,“是不是想念范琳了?”
“范琳?”我一下子被他说蒙了,“什么意思?”
反正说开了,杜小天索性说个痛快,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很喜欢范琳,只是你不承认而已。”
感觉象是被人剥光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我的脸一阵抽搐,瞬间阴沉的象是暴风雨前的天空。
杜小天骇了一跳,连忙摆摆手道:“你别吓我,我胆小,当我什么也没说。”
“没什么。”过了良久,我才恢复平静,淡淡地道。我心里很清楚,范琳的离开对我意味着什么,但那是我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东西,压抑了这么久,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但是杜小天的一句话,又让它活了过来。范琳是在初二那年去英国的,她太出色了,出色得令我自惭形秽。
“老大……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说。”杜小天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什么事?”我有些奇怪。
“范琳临走前哭了,其实……其实她不想走的。”杜小天说完,偷眼打量我。
“不要再说了。”我心里很烦,说不出来的烦,知道她对我有好感,但这有什么用,还不是……走了。
没有心情再闲逛下去,我和杜小天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刚跨进家门,正准备脱鞋,只见老妈风一般从房间里冲出来。
“别脱别脱,你跟胡姨去一趟机场,琳琳回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心中一声哀叹。老妈真是的,没事跟胡姨搞那么近干嘛,想媳妇想疯了么,人家留洋的高才生能看中咱这扑腾不起来的小家雀?就算看中了又怎么样?早知道不回来了。
“等等,瞧瞧你的流民样,先去换件衣服。”
衣服又怎么你了,我翻了个白眼,迫于压力,只得乖乖换了身新行头。
“去了别傻乎乎的,人大老远回来,别爱理不理的,记着帮拎行李,完了让来家玩,听到了么?”
嗓门那么大,估计能传到一楼,能听不到么?
“带上钱,打车时主动点,别老七老八的。”
老妈真是太了解我了,几乎将所有我可能的表现都考虑到并加以针对性整改,太强了……无语。
飞机还有一刻钟才到,而我和胡姨呆在接机处已经快一个小时。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就说胡姨,恨不得昨天就过来等,好象她一来等,时间就能过快一点,飞机就会提前来,心情可以理解,但也太扯了。一般情况下飞机还是很准时的,考虑路上塞车,顶多提前半小时来足够了。再说了,就不能让你的乖女儿等上一等,又不是治安混乱的火车站,没人能将她拐了去。
终于,机场广播响起本次班机安全抵达的消息,胡姨激动的抓住我的胳膊……靠!使那么大劲干嘛……只见她嘴唇抖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别急,胡姨……咦!门开了。”听到我说门开了,胡姨下意识地松开手,扭头朝出口处望去,而我则不动声色地拉开跟她的距离,乖乖!摸麻将的手抓起人来真是一点不含糊,老妈如此,胡姨也是如此。
其实我是蒙胡姨的,她正准备狠狠瞪我一眼时,门真就轧轧打开了,我们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不久,三三两两的旅客朝这边走来,范琳赫然身在其中,这是她去英国后第一次回来。
晕!为什么我手心全是汗,心卟嗵卟嗵地简直要跳到嘴里,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
范琳一眼瞧见我,迟疑了一下,竟然站在那里不动了,看那架势是要我过去帮她拉行李箱呢。无奈啊,我叹了口气,逆着人流走过去。“欢迎回家!”我竭力抑住心中的激动,向她淡淡一笑,似乎瘦了很多呢,个头倒是长高了不少。范琳咬着下唇,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忽然‘啊’地一声扑过来,双臂死死勾住我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是吊在我身上。这算什么嘛?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双臂却很没骨气地缠上她的腰。好多好多年没抱过她了,没想到抱着的感觉是这么美好,我有些感动,真的是感动——她没有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