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上大晴天,春日里阳光正好,唐公路的心情却无法阳光起来,唐家到底是该何去何从,他完全没有头绪。这两天,唐家上下几乎是人人都在责问他,认为他不该悄悄地把唐津津送走。
从众人的责问中逃了出来,向来敢想敢做雷厉风行的唐公路第一次感觉到迷茫。唐津津走了,他唐家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完全指望唐津津五年后一定能成功,但是以他唐家弱小的实力该怎么办?逃走?躲起来?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儿子”的未来,尽管那并不是他真正的儿子。
避开可能有唐家人出没的地方,唐公路心情烦乱地到处乱走,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唐津津平常躲起来喝酒的地方。
阳光灿烂,照在雪白的梨花上,梨花像发着光似的耀眼,那光亮耀眼的梨树下,却躺着一个人,一个污浊的憔悴的人——一个常常来到这里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唐津津赶了两天的路,身无分文,一步一步地终于走到了这里。
唐公路还没有走近,唐津津就醒了,然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在确认大哥的意图之前,他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回到这里。
“喂!”唐津津笑道,“没这么夸张吧,瞧你都吓成什么样了,不认识我了吗?”
唐公路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你小子怎么在这里,我不是都把你送走了吗?你怎么就回来了?唐灿呢?他在哪?”
“我哪知道他在哪?”唐津津双手一摊,“我可是偷跑回来的,这不是……舍不得您老人家吗?至于大哥嘛,大概还在到处找我吧——说起来,你他娘的竟然敢给老子下药,还好老子不怕,一泡尿的时间就醒了。”
“吹吧你,”唐公路说,“你爹我可是用了好几个人的分量,就算是你,不睡上一整夜也别想醒来,还有,就你那怂样,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走,谁信?”
他忽然脸色一变,沉吟道:“不对,没错,以唐灿的能力……”
“什么又不对又没错的,”唐津津见情势不妙,这老家伙马上就能看穿真相,连忙打断道,“老子的智商比你们这帮笨蛋高了多少你不知道吗?都要偷偷摸摸地才能走,老子的脸都丢完了你知道不?”
唐公路不理他的信口胡诌,继续逼问:“别胡扯,说实话,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分开?”
唐津津知道瞒不过,但是“大哥在追杀我”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于是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地说:“好吧,我们之间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没什么事,你也不用管啦,虽然你不是我爹,但是他可是我大哥,我们之间能出什么问题?你说是吧?”
“真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就不会一个人回来了,而且连家门都不敢进,”唐公路冷笑道,“你心里那点事,想瞒过你爹我,还嫩了点,说,唐灿是不是想把你送到他们那里去。”
“真的……”唐津津勉强笑着,他还想掩饰过去。
“不,不对!”唐公路已经彻底想明白事实真相,冷森森地道,“把你送到那边,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唐灿没这么笨,除非……除非送过去的是你的人头!”
唐津津的脸色沉了下来,默然不语,他知道掩饰不过去了。唐公路并不笨,只不过平时做事多凭义气,真正用脑的次数不多。
“哼,看来我猜对了,”唐公路一拳打在梨树上,咬牙切齿的道,“这个逆子,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
“闭嘴!”唐津津突然喝道,“我不是他亲弟弟,也不是你亲儿子,但他是,他是你儿子!他的一切,都是从你身上来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唐公路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唐津津的言外之意像一把刀插进他的心里,拿唐津津的人头送到那边,用以保全他全家人的性命,做为一家之主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念头。
“没有可是!你也别多想了,有些话我不想说破,所以,你应该理解他,他才是最痛苦的人。”
唐公路默然不语,盯着脚底下的梨花。梨花洒了一地,许多早已萎焉,还有更多的,被踩进泥土中踩在脚印里,像落在水面上飞不起来的蝴蝶。
“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默然良久,唐公路终究无可奈何,苦涩地说,“你回来,是想请我帮忙吗?以唐灿的能力,他要追杀你,方圆三百里之内,你没地方可以逃,只有这里安全,可是这里,你也不能久待。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对嘛,这才是你该问的,了不起!这才是我老爹!”唐津津调侃道,“一个儿子要杀另一个儿子,这样的事实都能马上接受,了不起!我原本啊,以为你会像一个娘们,劝上个十天半个月还哭哭啼啼的。”
唐公路叹了一声,无意唐津津斗嘴,他心里何尝不愁,只是现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至于我要你做什么……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来行不,我好饿……”
……
“你现在有什么计划,说给我听听,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给我儿子的。”
唐公路买了两壶酒,一只烧鸡,递给唐津津一壶酒,自己喝另一壶。
唐津津撕下一只鸡腿,咬下一块,又喝一口酒,说道:“要说我有什么计划,当然得先看看这他会怎么做,然后才能因事制宜,所以嘛……你亲儿子要怎么做,当然还得先问问你这个当爹的。”
唐公路喝一口酒,没好气地说:“行啦,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无趣,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唐津津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解惑。首先,从我跟他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时间,以我步行的速度,这两天时间他完全可以追上我,可是没有,这说明他这两天时间做了别的事。”
“有道理,不过什么事需要两天这么久。”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上次来我们家那个家伙的身份。”
唐公路想了想说:“这个简单,半天就可以查出来。”
“哦?”唐津津笑道,“当时别人的身份你可是半点都猜不出来,现在还敢说简单?”
“这是两码事,”唐公路讪讪道,“那个人只不过不屑于向我们透露身份罢了,他之所以不露脸,是因为瞧不起我们,他那么骄傲,一路过来,绝对不是用昼伏夜行或者穿山越林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所以这一路上,以他的身份气度,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总会有人能认出他,所以,只要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他是谁。”
“哎哟,看不出来呀,你还能想到这一层。”唐津津阴阳怪气地说。
“他娘的,你小子是不是欠打。”唐公路骂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唐津津呷了一口酒,望着天上云朵,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第二件事,当然是……下定决心杀我了。”
唐公路怔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猛喝一大口酒。
唐津津继续说:“我走的时候,他无法……不,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犹豫,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轻易下手,否则在马车里,我根本不可能有醒过来的机会。”他又喝了一口,“不过,如果他查到那人的身份,恐怕就会下定决心了吧。”
“你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唐津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他瞧着唐公路又笑,“不过我知道,你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唐公路老脸一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唐津津一走,他就派人去查了,对方的势力真不是他惹得起的。不过他不想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眼前这个儿子,对于对方的身份,毫不关心!
“那第三件事?”唐公路问。
“第三件事当然就是安排怎么对付我了,他肯定已经猜到我回到了这里,所以,尽管他已经浪费了两天时间什么都没做,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唐津津耸耸肩,毫不在意地道:“还能怎么做?借用你的势力呗,做为你的长子,凭借你的影响力,他应该可以轻易调动方圆百里内的各个势力,用不着一个晚上,除了邺北城里,其他的地方都将被封锁,我会寸步难行。”
唐公路沉思许久,道:“你的推测的确很好,那你会怎么做?你到这里等我,是要我送你出去吗?”
唐津津笑道:“当然,不靠你靠谁啊,从现在开始,除了你唐公路的车子,还有谁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
“行,没问题,”唐公路说,“不过我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你真觉得,唐灿那么好糊弄,你很轻易地就能逃过他的追杀?”
唐津津脸上的笑容僵了,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