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院长,是那一天提着两包医生开的处方药,十几年后再走家乡的医院,我有点不太认路。妈妈住院,只得唤起我对过去那幢老的不能在老,耸立在风雨中背影的回忆。
出了西药房,在我视线的不远处,水泥坪上,停着一辆小车,车上出来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有个男的见我匆匆夺步而走,唤道:“右边有电梯,你可以走电梯!”我朝喊我的青年对望着。我相信他是好人,不然平白无故谁给我指路。他的高大身躯同时镌刻在心里。
妈住院第二天,姐说院长和医生八点会下来查房。我很少听到医生出入病房到基层探望病人的。我心生顿增对他的崇敬,并很想目睹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10月8日上午八点准时而至,进到医院病房是二个疾步走的青年,一个小阮我认识;一个是院长,正是前一天叫我走电梯的男人。我和他离得很靠前了,看他很清楚,一张国字脸,严峻的眼神,犀利而深幽,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样的男人,从他的眼光可以读懂许多。
那一天妈妈非常不舒服,脸色呈褐色。院长揭开妈妈的被子,认真看过用十几块胶布和十几块纱布交错重叠在妈妈的伤口,问询妈妈的感觉,我们尽量开玩笑,不致于病人陷入痛苦的深渊。
“我很难受!”妈妈手术台上三个半小时手术,手术后六小时又不能翻身。她生平第一次觉得造孽。“真的很不舒服啊!”妈妈再重述一遍。
“她躺得很辛苦了,她宁愿上山砍材!”我这样传述妈妈的思想。
院长没有笑。我听姐姐讲,他的老婆得了肿瘤,亲自开刀,很敢,他理解病人的苦。然后他盖回妈妈身上的被子,和亲地对她说:“你可以翻身!”
“我翻身不过。伤口很痛!”妈妈很为难地说!不痛才怪。妈妈腹部缝了十几枚的针线,在她的身上连着二根通到外部的管子。她要能手术后第二天翻身那真叫奇迹。
“慢慢翻。一定要翻。衍血才能彻底排出!”衍血管排到管袋内,淌着许多妈妈身上的血。
院长叮嘱后,我们做儿女隔时帮着妈妈翻身。结果发现妈妈的尾椎处红得快要烂了。医生交待不能吃饭,院长问妈妈有没放屁。
“放屁后你就可以吃些东西了!”院长临走交待。
以前对放屁二字很反感。在医院,放屁是病人一种正常的排泄,说明体内消化系统正常。妈妈膀胱被医生切开。我多希望听到妈妈说“我放屁了”,便能入口食些饭,食些瘦肉。
没有进食病人的眼神是灰暗的,皮肤也很干涩,看到那样,象看到永久不能醒来的死人面孔。那时我会感到一阵恐惧。我于是不再对放屁二字感到厌恶。世界上凡任何字眼存在,都有其合符的理由和功用。
第三天,妈妈终于憋出一个屁,她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身心通畅。我很兴奋,因为这预示妈妈能吃东西了,她一定饿了,一定想肉吃了。她饿肤从6号晚上就开始啊,三天没进食了。爸爸煮来一些汤汁上来。做得跟牛乳一般。我看着风雨中相伴的二个人在日常生活中体现的点点滴滴。
第四天上午,我很早去爸爸家。我觉得妈妈需要一些精肉补充,路过市场,我买了二三斤瘦肉以及在爸爸家下饭的猪内脏。到了爸爸家,我开始动手,他正在做给妈妈的米汤。我吃饱后,将妈妈吃的肉下锅煮熟带去医院,妈妈就跟在深山饿了几天的孩子,打给她肉她直吞。
第五天,院长再次来查房。第四天的时候,小阮医生已经将妈妈伤口的纱布换新了,在我旁边看,我对纱布仅用酒精而不用药深感好奇,并对这问题细问院长:“为什么我妈妈的伤口不用药呢?”
“不需药。有酒精消毒!”院长解开我对小阮医生换药的迷惑。如果医院要赚钱,岂不是会在伤口上敷药做文章?看来院长以治病救人为重。我深深释放一口气,对院长更加崇敬。
在我们隔壁病房,我碰到单脚跳的伤者。他是撞车造成左脚骨折,医了二年,从他当地的医院转到漳州医院,而后再转到我们这家医院。他说:“我是冲院长来的,去年我的脚起脓,一直不能好。我听说院长手术很精湛。你知道,他是我们村的人。原来在某某乡当副院长,有口碑的!”
这我真正相信,姐姐为啥不让妈妈来厦门医治,而敢在一个不入名流的地方动妈妈那么大的手术,原来有高超的医术的院长,以及院长对病人的关怀。无论是外地来的病人,还是本地的,院长每到一个楼层都会逐一去病房探望。
妈妈20号出院时,我和院长有过最后一次眼神上的交流,,我们互相彼此点点头。结实的身躯,一米八的院长,步履生风镌刻我的脑中。医院有这等院长福荫庇护下,病人更能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