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一共三人,皆身穿白色斗篷,一一落座后,为首一人伸出手摘下篷帽,露出一张老年面孔,让人惊异的是,他的头发竟是墨绿色的,散发着幽绿的光,衬着皱纹遍布的灰白的脸,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身旁二人也都摘下篷帽,左侧人中年男子模样,身材高大,相貌英挺却阴寒至极,周身尽是隔绝一切生物的冷冽之意,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此刻,摘下篷帽后,便立在一旁,一动不动。
右侧人身材较小,原是个十二岁出头的少年,与老者相似,他的发色也不和常人一般,不过,他的头发是赤红色的,双眸也是如火般艳红,面容精致,颇为不俗。
但不知为何,少年从始至终皱着眉头,眼中含着不屑与狂傲,紧抿的唇,显得有几分刻薄。
老者接过异仆奉上的茶,看向身前宛若僵尸的异仆,沉声问道:“你们庄主呢?何时出来见客?”
然而,异仆奉完茶水便无声地退下立在一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竟是没有理会老者。
老者浑浊眼中异光一闪,却又不动声色掩了去,以他的阅历,自是看出了这异仆的不对劲,心中警醒的同时,也更加不敢小觑花容菂庄,四下打量着泊溪楼的构造,心中暗暗计较着。
那红发少年忽然站起身,朝老者说道:“天色尚早,花容菂庄庄主怕是不会这么早出现,我先出去走走。”
老者目光转向他,清楚看见他眸中一丝轻蔑以及恨意,心下了然,却还是道:
“公子,这里毕竟是花容菂庄,潜在的危险尚不能论定,公子一人出去,万一……“
红发少年听闻,嗤笑一声,重新戴上篷帽,冷冷一瞥老者:
“怎么,如今权势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难道我堂堂白第国还怕这花容菂庄不成?你若真为我安全着想,让鹰后跟着便是。“
说着便朝外走去,眼中除了讥讽还有一丝厌恶,浑然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该有的眼神。
老者沉脸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对左侧男子说道:“鹰后,你跟着。”
然而那左侧男子却仍是一动不动,仿佛对老者的话置若罔闻,许久才轻飘飘来一句:“公子没说错,确实不用怕花容菂庄,你多虑了。”
话音刚落,身上气势猛然一变,杀气骤迸,齐齐涌向楼外来人。
老者见状也侧目看去。
容颜不知何时现身,正静静立在门口,面对汹涌而来的杀气像是不知情,面上清寒,无甚表情,一双水墨般晕开的黑眸静静看着两人,淡青色的长发半分未挽,就那般披泻而下,宛若一道青色绸幕,以白色披裘为底,共同交织成那绝世的身姿意蕴。
“阁下就是花容菂庄新任庄主,容颜?”老者凝声问道。
容颜未答他,视线扫过那名为鹰后的男子,淡淡开口道:“怎么,你们不是来求医的么,竟是我记错了不成?”
老者嘴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却并没有阻止鹰后:“容庄主自是没有记错,我们此番的确为求医而来。不过在这之前,老朽有些话外事想问问容庄主。”
容颜看也未看他一眼,缓缓迈步朝上座走去,老者看着容颜的动作,心下暗道,果真是我多虑了,这新任庄主,的确……
然而老者却在下一秒变了脸色,全身异力不受控制似要脱体而出,他连忙运气阻挡,却发现功亏一篑,急忙看向身侧鹰后,见他冷汗滴落,显然情况也不容乐观,再看到上座容颜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向容颜抱拳道:“抱歉,容庄主,手下莽撞,还望庄主莫往心里去。”
容颜接过异仆及时奉上的茶,轻抿一口,动作自然至极,看不出半分异常,淡淡道:“说吧,所为何事?”
老者却暗中松了一口气,眼中凝重不少,稍稍平息后,这才问道:“敢问庄主上一任庄主因何退位?”
“因何退位?”容颜放下杯盏,懒懒支起下巴:“你既是白第国之人,还需问我花容菂庄的庄主因何退位?你说还会因何退位?”
凡是了解花容菂庄之人,皆知晓花容菂庄庄主不即位便是不即位,一旦即位后,若想退位,便只能以死亡来结束,这一点,与江湖上各派各庄不同,但这就是花容菂庄,容不得质疑。
老者听闻,心下一松:“是老朽糊涂了,只因容子庄主任庄期间,我们从未见过,故有此一问,还请庄主节哀顺便。”
……
泊溪楼外院走廊,刚刚出来的红发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上,仔细看去,竟是不在容颜身侧的白枝,他脚步有些匆忙,手中端着装有初雪的木盘,黑发被玉簪束着,因穿梭梨花林,被树枝刮过,已有些凌乱,面色稍显苍白,却掩盖不了眸中的一贯清冷。
此刻,他正朝着红发少年的方向行来,因是走廊拐角处,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红发少年的存在。
红发少年将将看清他的相貌,身体陡然一颤,双手紧紧握成拳,眸中闪过种种情绪,最后定格在了恨意上,不等白枝前来,他猛地一运气,身影霎时出现在了白枝面前。
白枝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冷声问道:“何人擅闯花容菂庄?“
红发少年缓缓转过身,单手缓缓摘下篷帽,缓缓露出他那赤红色的发和眼,清晰捕捉到白枝眸中一闪即逝的复杂,他阴恻恻开口:“好久不见,银…”
“你便是今日花容菂庄的客人?可是迷路了?我领你回去吧?“不等他说完,白枝开口道。
说着便朝泊溪外楼见客处走去。
红发少年心下怒火忽的高涨,狠狠一把拉过白枝,白枝一个不稳,手中的木盘摔落在地,初雪洒在地面的积雪上,雪雪相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装作不认识我!七年不见,胆子变大了是么!“
红发少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眼中闪着嗜血的冷光,余光扫过掉落的木盘,讥笑道:
“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择手段来到花容菂庄,就是当了七年的奴仆么!”
白枝垂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说话,任由红发少年抓着他的手腕,任由手腕处已经开始渗出血迹。
红发少年看他竟不理自己,杀机升腾而起,心中怒火一下不受控制,几乎要吞噬一切,理智全然忘在脑后,手中运力,狠狠一掌便拍向白枝。
“唔…”白枝痛得脊背一弯,口中喷出鲜血,脸色瞬间煞白无比,身体轻轻颤抖。
“咳咳…”艰难喘息几口,白枝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正对上他那双戾气翻滚的眼,在那之中,他却已经看不到哪怕一丝熟悉的东西,苦涩一笑,他轻轻劝道:
“你快走吧,这里终归是花容菂庄,不要挑起事端…”
红发少年轻蔑勾唇,单手抓住他衣领,脸缓缓靠近他,血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恨意与不甘,指尖擦过他唇边鲜血:“终于认得我了?不过……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张嘴巴,真是让人讨厌!“
锋利的指尖深深刺进他唇边血肉,白枝轻皱眉头,却是认真对上他的眼睛:“你是花容菂庄的客人,现在离去,庄主应不会为难你……“
话音未落,红发少年无情打断他:“呵!真是好笑,花容菂庄不过是白第国的一条隐身狗,它有什么能耐,敢为难我?你以为你在这里当了七年的奴仆,就是花容菂庄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可笑!我告诉你,你别想着逃脱我,你这条命都注定是我的!”
白枝闭上眼睛,呼吸开始不稳,却还是说道:“公子还是快走吧…”
一声公子,一声疏离,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语,却让红发少年的怒气飙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双目欲裂,面上狰狞可怖,手中聚起红色异光,一抬手便要朝他打去。
就在此时,容颜突然现身,不发一语,抓起红发少年的衣领就往门墙上撞,“嘭…”的一声巨响,血雾激射而出,隐隐约约透着一双杀气森然的眼,却又一瞬消失不见,红发少年萎靡的身体缓缓滑落在地,血液当头而下,和红色发丝纠缠在一起,竟分出是鲜血还是发丝,直到染红了白色斗篷才可以辨别一二。
容颜扶起白枝,被劲风带起的青色长发这才悄然落下,额间显露出的青红色木印,泛着泠泠的光。
从剧痛中回过神来,红发少年捂着后脑,勉力睁开眼看向脚步声响起的地方,只见一名绝世少女静静立着,青的发,白的肤,鲜明的、绝不重叠的美,随身段而下的青白裙裘华美得像一片错落有致的歌赋。
容颜淡淡看向他,视线却并不落在他身上,水墨般晕开的幽幽眸光,遮不住眼底尽是一片深寂无情,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红发少年莫名心惊,下意识向后一移。刚才那种速度,那种力道,他毫不怀疑她是真想杀了他,若不是千钧一发关键之际,他手中红光护住了后脑,此刻,他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究竟是谁,难道就是那位花容菂庄的新任庄主容颜么!她竟敢无视白第国与花容菂庄的关系对他下手,难道花容菂庄当真……还未理出头绪,红发少年头一歪,晕了过去。
老者和鹰后一现身,立刻护在红发少年身前,鹰后来到红发少年身边,手指放在红发少年鼻下一会儿又拿开,随即睁开眼睛,仔细检查他头上的伤,然后又闭上眼,向老者轻轻点头。
容颜微眯眼,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一抹银光。
鹰后……
老者这才转向容颜,皱纹堆积的脸上一片冷峻:“容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