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不到,幽谷就赶到了紫云轩茶楼,他手上还拎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二十万元现金。他这辈子都没有拎过这么多的钱,而这个钱就要交给卢晓,偿还他那曾经因为一时冲动欠下的风流债。
坐在茶室里,他觉出了人生的几分荒诞。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再现了他和卢晓从相识到反目成仇的一幕幕,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他当初不该被卢晓青春靓丽的外表所迷惑,种下了今天的祸根。他没想到卢晓是一条毒蛇,冷不丁被她咬了这么一大口。好在一切就要在今晚画上一个句号了。二十万,是不小的一个数目,但破财消灾,先过了这一关再说。钱是王八蛋,钱去人安乐。钱也是人挣的,他以后完全可以把这二十万挣上来的。
幽谷心里翻江倒海,他想,今晚就要跟卢晓这个坏女人做个彻底了断了。女人是祸水,女人是毒药,他爱的和不爱的,都伤害了他。他从此要清心寡欲,去庙里做一个和尚,这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卢晓进来的时候,一副高冷的样子,她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要了一杯红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吐出了一句话:“你二十万都凑齐了?”
“凑齐了。”幽谷将那个沉沉的黑色塑料袋提起来,往卢晓的跟前一放。他不想多言,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不得已的会见。
“你现在挺有钱的啊。”卢晓看着那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嘴角漾起一丝轻蔑的笑,“好吧,这钱我先替你收着,到时候咱们买房子时用。”
“咱们?你在说什么?”幽谷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瞪着卢晓,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是咱们,就是你和我。”卢晓一直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漾开了几丝笑容,她将脸往幽谷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你想二十万就把我打发了,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你想干什么?”幽谷心里一惊,这个女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要你娶我。”卢晓从嘴巴里一字一字吐出来这句话。
“你说什么?”幽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晓伸手抓过他一只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幽谷挣了两挣,没有挣脱,只好让她握着。卢晓的眼睛盯着他说:“幽谷老师,你一直对我都有误解,认为我喜欢钱,跟你在一起图的就是钱。我承认我喜欢好看的衣服,还有高档的化妆品,美食之类的,但我心里是真爱你才和你走到一起的,可你心里一直都没有我,你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玩玩而已。你喜欢的是那个小才女,可人家不爱你呀,这不身子一扭就走掉了,你心里就空落落了吧?”
原来他和紫雨的事,卢晓都一清二楚,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幽谷心里一惊,卢晓说爱他,他听起来比要杀他还恐怖。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还不如跳楼死了算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卢晓推了推他。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过。”幽谷淡然地说,他站起身来对卢晓说,“你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哎,你不能就这么走啊。”卢晓起身伸手要拦住他。
“你要的钱也得到了,你还想怎么样?”幽谷甩开了她的手。
“我说过,我要的不是钱!”卢晓涨红了脸,叫了起来。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了,从此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幽谷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茶室。
出了紫云轩,上了大街,一阵冷风吹来,幽谷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街上的人们依然行色匆匆,灯光将杂乱的人影拉得很长。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说是众叛亲离也不为过,他心如死灰,再也不想去动什么凡俗之念了。
他想找一个地方闭关数日写好那部谍战剧,田松给了他二十万定金,解了他燃眉之急,剩下的就是他的事了,他有信心把这部剧写出来。去什么地方好呢,最好在郊区外找一个偏僻的农家,一灯,一桌,一床足矣,趁这个机会从万丈红尘中逃开,也许还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幽谷招手打了个的,他想去看看禾嘉。禾嘉朋友多,关系活络,应该可以给他联系一个写剧本的安静之地。禾嘉正在半心咖啡馆里,招呼着一帮人忙碌着新一届诗会的事情。看见幽谷走进来,他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禾嘉走过来,把他的肩膀拍了拍,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难道是失恋了?”
“我这个岁数还失什么恋?”幽谷勉强地笑了笑,心想,这不就是失恋吗,紫雨离开了他,他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那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不会是纵欲过度吧?”禾嘉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可能是最近血糖偏高了一点吧。”幽谷说,心想,能不瘦吗?最近遇到这么多的事情,他都不想活了。
幽谷跟着嘉禾,上了二楼,在那个靠窗的包厢里坐定,禾嘉看了看他问:“教授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怎么有空转到我这里来了?我正要找你呢,这不,今年的诗会又要在我这里办了。”
“又要办诗会?”幽谷问,他想起了苇子和宛如,“苇子和宛如这次邀请了吗?”
“邀请了,不过他俩离婚了。”禾嘉淡淡地说,“相差三十岁,哪有什么爱情?”
“离婚了?!”幽谷吃了一惊,他脑子里又浮现起宛如那娴静温柔的样子,仿佛如水中的一朵睡莲,人生真的很虚幻啊,他当时很羡慕苇子有如此的福分,可转眼就化为云烟飘散了,他和紫雨何尝不是如此?一切的美好都是短暂的,总要消亡的,谁能拦得住呢?
“说是苇子又勾搭上了一个更年轻的女诗人,宛如忍无可忍跟他离了。”禾嘉说,感叹不已,“这苇子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那宛如是何等样女子啊,他还不知足,这男人的欲望难道是无穷的吗?”
“你还不如问你自己呢,你玩得女人还少吗?你什么时候知足过的?”幽谷看着红光满面的禾嘉,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过得相当滋润。
“我哪有啊,良民一个,从来不去糟蹋人家良家妇女。”禾嘉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的话鬼才信!”幽谷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和那个小才女现在还在黏糊着吗?”禾嘉压低了嗓门问。
“我们分手了。”幽谷被戳到了痛处,心里一痛,是那种揪心的痛。
“什么原因哪?”禾嘉显然有点意外,忙问道。
“年龄差距太大了。”幽谷说,既然苇子和宛如都离了婚,那他和紫雨分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他们之间相隔了二十多年的时光,这么长的时光就如同一条宽阔的大河,想跨域过去是很难很难的。
“你看你们,都想着老牛吃嫩草,最后呢,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我这样的好,专搞那些小少妇,一点负担都没有。”禾嘉得意地说。
“当心有一天人家老公拿刀劈了你。”幽谷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看男人还是安耽一点好,四大皆空,最好出家当和尚去。”
“嗬,教授什么时候大彻大悟了?”禾嘉小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看了幽谷半天。
“我准备隐居了。”幽谷说,“到乡下找一个地方,关掉所有的通讯工具,每天粗茶淡饭,一心写剧本了。”
“当真?你能耐得住寂寞?”禾嘉不相信。
“当真。”幽谷一副肃然的样子,“你帮我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