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物换星移。在人生的道路上,时间的河流中我愈发觉得自己不过是世间的一粒栗米。如今,年过三旬,在妻子的提醒下,我觉得自己是该记些什么了。这是关于一个我永世难忘的女孩的故事,是她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情,她给了我太多的第一次。
——题记
我的家在西南地区的一个小村。村中百来十口人,均沿着一条小河安居。我们家在村里算是富裕的,家舍是一座古宅,时间长了屋顶的白墙都被烟熏得漆黑,木头的纹理早被埋到了油烟之中。屋外有两颗高大的石榴树,那是祖父年轻时便种下的。变天时,那树便似两火把,火红的花儿将翠绿的叶儿完全遮掩,在风儿的轻拂下那丝丝花瓣便开始在风中掀起浪儿,带起漩涡。屋外还有一道编做一个个菱形的篱笆,与其他人家里的篱笆比起来,这可诗意多了。听闻这是已故多年的姑妈编的,她是位东洋女人,相传RB多这样的篱笆,可惜我至今未去过RB因此并未见过那“RB篱笆”。
我是家中第三个儿子,父亲在我出生半年后就去世了。大哥多年在外淘生,二哥带着二嫂在家中操持家业。在我十岁后,母亲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后便常卧在家中的卧室里静养身体,只是不时做些女红。在我十三岁那年,曼宜来到了我家,同十三岁女佣叶子一起在家中帮忙打扫以及照顾母亲。董曼宜是邻村的亲戚,她比我大两岁,实际上只比我大一岁零两个月。我的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段被人遗忘的纯洁恋情。
那时,我正准备上初中。由于她来了,生活也增添了一份乐趣。曼宜个头不高,有一张白晢的鹅蛋脸,黑发如潮水般倾泻下来。她生性活泼,但又基本不应人邀约,却不因此惹人生厌。
董曼宜与我非常要好经常说要打扫客厅或厨房却跑来我书房瞧瞧我,说要来打扫窗户,却来与我玩玩。她还说想要和我一起上学,时常让我教她写字。但我总是嫌麻烦而拒绝,于是她又用鸡毛掸子报复我,然后调皮的逃开。
当时我和她并没有什么邪念,当然,我们从未有过邪念。夏风亲吻着世界,我时常会站在那两棵石榴树下享受着阴凉,等待她的到来。每当这时,我便会猜想,她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美景,又想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当她没来的那一两天里,我又会下意识的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邻村。我经常自嘲的想:“什么嘛,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去找曼宜嘛。”
尽管我们的心如此纯真,但母亲也会对曼宜说道:“女孩子家,别老往林华的房间里窜。”不过母亲训诫她时总是很温和的,因为母亲很疼她,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因此这样的训诫对曼宜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又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村里有时来了戏帮或是来了说书的又或是村里集会、办庆典等总会有人约她出去,但她总是笑笑,将所有邀请回绝掉,然后趁村里的人都出去时来找我玩。因为,她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反而喜欢和我一起安静的聊天或尽情的欢笑。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地方,也一样喜欢和她在一起。很奇怪,不知为何,我总希望她能避开别人的目光,不去那些热闹的场所。当她笑盈盈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么热闹的地方。”时,我不禁倍感安心。
每隔两三天,我都要去大理城为母亲抓几味药。每逢此刻,我总想叫董曼宜与我一道去。但大理城离村子足有十余公里,如此翻山越岭定会累着她,于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了这个念头。一个人的路程是孤独而漫长的,每当我望向远方时,眼前总会浮现出她穿着白色青花短衣,脚踏白布鞋的身影。后来,我才听说,曼宜每次都会在傍晚时爬上山坡向远处眺望。家人总是取笑她,但她却红着脸说道:“他是弟弟,我是姐姐自然要关心啦,看看嘛。”尽管她这么说,但家人仍在背地里取笑她。
女佣叶子很讨厌曼宜和我黏在一起,便对人说:“董曼宜明明比林华大两岁,却老往林华屋里钻呢。”这话渐渐传到同村几个爱胡闹的人耳里,谣言便由此蔓延开来。
一天,母亲很严肃的将我们叫到她的卧室,意味深长道:“你们两个十三、四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也不注意点。特别是你,曼宜。作为姐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以后别没事就往林华房间里窜了。”曼宜听后,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断低声称是。但我问心无愧,忿忿不平道:“妈,我和曼宜又没做什么错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您怎么能这么说。”本来我是不会顶撞母亲的,但,见曼宜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令我不禁有些愠怒。若换做平时,她一定会撒撒娇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的。
母亲听后,捋了捋长发,亲切的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清白的。但人言可畏,你们还是注意些为好。”母亲说完便让我们出去。卧室门口,二嫂用讥讽的眼神看着我们,弄得我们浑身不舒服。
自从那次以后,我和曼宜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曼宜渐渐不来找我玩了,她每次打扫完客厅总是避开我的书房,就算进房间里来聊天,也是草草几句便匆匆离开。我慢慢察觉到,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之间筑起了一堵墙,一堵难以看清形体的墙。那段时间里我曾被寂寞包裹,我们的纯洁爱意被贴上了不洁的标签,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天真无邪的交往了。
一次,她来到我房中,一反常态呆了好久。但我们两人几次欲言又止,话语从开始就没有在房间中游走过。我为了找话题打破这尴尬,对曼宜说道:“曼宜,我最近发现你变了,不像以前那般亲切了。”
“什么?为什么?!”曼宜急了,手里紧紧捏着纯白的衣角。
“因为,你看,你都不找我玩了,做事说话也越来越拘谨,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忙辩解道:“林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我做事小心谨慎,不敢与你多说话不都是因为伯母那天对我们说的话。你是男孩子可能不会介意,但我是女孩子啊。我怎能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语。你这么说简直就是在冤枉我,自私鬼!”她的话语间带着哭腔,我当时不过想要随便找个话题,却不想,夺走了她的快乐。
其实那天母亲的训斥并非发自内心,她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每次见到曼宜在我房间里聊天、写字亦或是玩闹都未加干预。因为,她明白那是我们常年积累下来的情谊。若非嫂嫂整日在母亲耳旁唠叨,村里又流言四起,她是决不会与我们二人谈论此事的。
于是当日傍晚,我在那两棵石榴树下叫住了她。傍晚的红日将光辉投向那枝干盘曲的石榴树。她背对夕阳站着,脸上布满阴影,眼神里藏着落寞。我走近她说道:“对不起,曼宜。我知道你没有讨厌我。但是,以后也请不要再避着我了。随便到我屋里来玩吧,不论是母亲还是兄嫂亦或是其他人说什么,都由我承担。”
曼宜抬起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我一眼,嘴角轻轻上扬,轻应了一声,走了。那天是她回家的日子,她虽然在我家常住,但每个月都要回一次家,这不是任何人的要求,只因她想念邻村的父母。
三天后,母亲让我到梅林里摘梅。梅林在小村东侧的一座山包上。二十年前,爷爷还健在时买下了那片梅林。小山包算不得高,却可以眺望连绵起伏的苍山,俯瞰远方明镜般的洱海。
我背着箩筐戴着草帽,漫步在林间。梅子清新的香气窜入我的鼻翼,使我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正当我伸手摘梅时,一个青衫倩影突然从树后冒了出来。我一见是曼宜,喜意便立刻涌上心头,“曼宜,你怎么来了?”
“伯母说,我在家里都闷坏了。让我出来透透气,来采点梅。我便来了。”
“你不知道我在?”
她笑盈盈地答道:“不知道!”
苍山像一只青色的镯子将洱海圈在其中。而我们便站在这个镯子唯一的缺口处,感受着山顶的清风,看着随风摇摆的绿浪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是不是错觉,家门口石榴花的花瓣似是被风带到了远方的碧空里,为整个世界添上了丝丝绯红。这一切便似一幅优雅的文人画,而我和曼宜便是那画中人。
曼宜放下手中的活,站在崖边沉浸到了远方的美景之中。我在她身旁坐下抬头看着出神地看着,眺望着远方的她。我看着她的侧脸,生平第一次觉得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之前,我并非不觉得她可爱,但,此时我看着她白嫩的脸蛋,精致可爱的下额,洁白平净的脖颈,印有青花的青衫以及那纤细而白皙的躯干,一切都是那么可爱美丽,优雅动人。想来这便是对一个人的爱慕之情吧!
这几天来,尽管我与曼宜说过那些话,但我们之间的隔阂仍未被消除,几天来都未好好说过话。如今好不容易获得这样独处的机会,却这样尴尬的坐在崖边,二人都不敢看对方的双眸只能垂帘望着崖下的美景。为了打破这静默,我无心的问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
“因为你想,明明我已经告诉过你,不用怕那些流言蜚语了,但你还是回避我。”
她无言的坐下,双唇紧抿。泪水在她眼里不断徘徊。
“总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一切流言都给担下,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到底是孩子啊,尽说些天真的话语。听了我的话,曼宜心里七上八下的,欣喜与忧伤在她心中摩擦碰撞。我们俩在那之后又聊了很久,一言一语中既掺喜悦又少不了担忧。但渐渐的欣喜终于在曼宜心里占了上风,笑容再次在她的脸上绽放。那喜悦也将我感染,久久萦绕在心上不曾散去……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时间似是停下了脚步,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辽阔。
傍晚,我们并肩走回村中,一路上有说有笑。曾有那么一瞬,我曾认为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已被我推到。但就在我们路过家门前时,发现叶子消瘦的身影正站在石榴树后偷偷望着我们。曼宜担忧道:“怎么办,叶子一定又要去乱说了。”
“是妈妈让我们去的,不用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