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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黄毛猴子

祁北山高千仞,盛夏时节自山脚而上,可见巨大的乔木,成片的针叶林、常年不化的积雪次第有序的分界,似乎四季变迁尽在一山之中。

清晨时分,山麓之间雾霭朦朦,一名少年身着背心短裤,在浓雾笼罩的悬崖险峰之间时如猿猴攀爬跳跃,时如蜘蛛攀附爬行。

浓雾沁凉如丝,轻柔地抚摸少年流线的身形与飘逸的黑发,然而少年臂膀与小腿紧绷的肌肉上仍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见这攀岩之行对少年并非易事。

忽然,少年眼前出现一个两米左右的裂缝,他想也不想,猛然一跃,身体舒展如大鹏金鸟,接着双手一收,立时扣住对面崖壁上的一个凸起,身子顺势一摆,顿时紧紧吸附在崖壁之上。

这时,天际一轮红日猛然跃出云海,霎时金光遍洒。

云海翻涌,霞光琉璃变幻,时如龙腾万里,时如凤舞九天,瑰丽奇绝,一时无二。

少年见状,胸中顿生豪气,忍不住单手紧扣崖壁,转过身来,对着云海放声长啸。

那明媚的脸庞自然便是韶天启无疑。噢,现在应该称呼为夏初雪。

“哪来的野人?竟敢扰你猴爷爷的清梦!”

忽然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破入夏初雪耳际,夏初雪讶然向下望去,只见方才自己跃过的崖缝之中探出一个满是黄毛的脑袋,竟是一只口吐人言的猴子。

那猴子满脸怒容,额角与肩部血迹斑斑似乎刚刚受了伤。

夏初雪一手攀着岩壁,身体荡荡悠悠,此刻心情却是舒畅无比。晨风搅动云海,拂过他的相较一年前愈发刚毅的脸庞,清凉快意,一时对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十分好奇。

“哟!我这在这山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可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野猴子?”夏初雪笑道。

猴子闻言仿佛被踩到尾巴一般跳了起来,指着夏初雪吼道:“放屁!你猴爷爷我可是来自......来自......”然而猴子瞪着双眼吞吐了半天,终究还是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咬牙放下了手臂。

夏初雪见状十分好奇,这猴子抬起手臂的时候,肩部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一些,一丝丝鲜血氤氲而出,将一片金黄色的猴毛染得鲜红。

正当夏初雪起疑之际,那猴子再度猛然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低吼道:“难道,难道你是那些妖物的同伙?”说罢也不待夏初雪辩解,便猛然一跃,随手在岩壁上一挥,便有两枚石子朝夏初雪激射而来。

夏初雪双目一凝,这一变故来的突兀之极,不过他这一年来几乎将祁北山周围几座险峰绝壁都爬了个遍,虽然无法开辟丹田,储存真气,但却利用剑中阙所教导的极限淬体之法洗髓筑基,锻炼气血,反应也是远胜常人。

轻喝一声,夏初雪猛然一荡,身体顿时如壁虎一般贴着岩壁向旁边滑出三米。

“噗、噗”两声,两枚石子射入岩壁,碎石飞扬,打出了两个光滑的小孔。

夏初雪心中一惊,怒吼道:“野猴子,我又没惹你。犯得着吗?”

那猴子却是双目通红,猿臂舒展,如履平地一般紧贴岩壁朝夏初雪急冲而去,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夏初雪虽是莫名其妙,但也不想在这陡峭的岩壁上与那猴子拼个你死我活,暗骂一声晦气,立刻转身手脚并用,朝崖顶攀援而去。

刚向上攀了五米,耳际又传来隐隐呼啸之声,夏初雪想也未想,立刻横移两米,顿时便有两枚石子擦着手臂呼啸而过,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夏初雪又惊又怒,一边心中大骂一边飞快向崖顶攀援而去,几次都被石子擦着头皮掠过,让他出了一声冷汗。

终于,夏初雪一个翻身,已经跃上崖顶。而身后石子仍不断向上激射。

夏初雪后退两步,脸色有些难看,没头没脑地被人攻击自然心情郁闷,他毕竟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自然咽不下这口糊涂气。

“喂——笨猴子,我可不是什么妖物的同党。你认错人了!”夏初雪大喊。

声音未落,一只黄金长毛手臂已经抓住了崖边,接着一道黄色身影猛然跃出跌在了夏初雪身旁不远处。

夏初雪讶然看着一身狼狈的黄毛猴子,只见其肩部、腰部、腿部都渗出了大量鲜血,肩部的伤口尤为可怖,甚至可见白骨。

虽然伤势严重,但黄毛猴子却全无所觉,只是牙关紧咬,双目通红的看着夏初雪。

夏初雪虽然心中不太舒服,但见其模样,又隐隐佩服其桀骛不训之态,便解释道:“你这猴子也不分青红皂白,我是人族,可不是妖族的同类。”

那猴子闻言目中怒火稍减,不过仍十分警惕,沉声问道:“这是荒无人烟的祁北山域,附近有大量低等妖族,你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夏初雪闻言一愣,他自然不能吐露一丝与剑中阙有关的消息,但除此之外也确实一时想不到什么理由。

黄毛猴子见其迟疑之态,怒火再燃,喝道:“好个狡猾妖物,还想骗你猴爷爷。”说罢便欲扑向夏初雪。

夏初雪眼色一沉,他与这猴子毫无恩怨,而且妖族乃是人类之敌,而这猴子既然是妖族的敌人,那么自然便可能是人类的朋友,他自是不想与这猴子不明不白的打一场。

眼见黄毛猴子将要扑过来,夏初雪便要后退,却见那猴子忽然脸色一变,涌上一股痛苦之色,随即喷出一大口紫黑血液,栽倒在地。

这变化来得太快,夏初雪还未反应过来,那猴子便扑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夏初雪眉头微皱,隔着老远喊了几声猴子,见其毫无反应,便小心走到猴子身旁,将其踢翻过来,才发现其全身血污,伤口处已经发黑,显然已经中毒昏迷。

将黄毛猴子全身检查了一遍,夏初雪发现其伤势远比想象中要重。

清风出来,山顶出奇地宁静,阳光穿过翻腾的云海,在夏初雪幼稚而坚毅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思虑良久,夏初雪还是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只木盒,小心打开,顿时一股药香弥漫。

木盒中有五个小格,均是盛放丹药所用,不过此刻其中只有两枚淡黄色丹药。

小心地取出一枚,夏初雪有些肉疼地喃喃道:“这一息丹可是好东西,希望用在你身上不算浪费。”

这一年中,夏初雪在剑中阙的锻炼下,不断以微弱灵识引导真气并配合丹药淬体筑基,这才使得体内毫无真气的夏初雪有了一身旺盛之极的气血之力。

说道这里就不得不提剑中阙居然也是一位了不得的炼丹师,夏初雪在尝到丹药魅力之后,数次表示想学习这项手艺,但剑中阙却一直以时机未到推却,让夏初雪非常郁闷。

一息丹,顾名思义,便是指一息尚存便能起死回生,其名响彻神州。当然,夏初雪手上这几枚自然并非原版的一息丹,而是经过剑中阙改整,将药效缓和,以达到到辅助修炼的目的。

虽然如此,这丹药依旧拥有强大的恢复与治疗之能,放之四海都是令人眼馋之物。不过此刻的夏初雪显然无此觉悟。

白云流走,烈阳如火,一个时辰之后,黄毛猴子果然悠悠转醒。

猴子呲牙咧嘴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发现不仅身体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连体内的毒素也已经尽数排出,惊喜之余又疑惑万分。

“你醒了啊!”

猴子猛然抬头,转身望去。烈日下,悬崖边,单薄的身体静静伫立,仿佛已经融入这日光之中,没有丝毫气息存在。

猴子一惊,它自己并非毫无修为,对人类气息的敏感尚在同阶人类修士之上,而对方看上去不过一名九岁孩童,它可不相信这名孩童有着远超自己修为的力量。

“呼——”轻吸缓吐,丝丝斑斓光晕围绕夏初雪翻飞舞动,三圈之后,渐渐散去。

猴子双目一凝,那人的气息终于变得正切实在了。

夏初雪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黄毛猴子,问道:“怎么,你还怀疑我是妖族同伙吗?”

猴子眉头渐渐舒展,它并无意探寻他人秘密,此刻它另有要事处理。

摇了摇头,猴子道:“刚才是我冲动,对不住。不过,是你救了我吗?”

夏初雪大笑道:“当然了!”

猴子沉默了一下,向夏初雪微微鞠了一躬,双目之中却涌现坚定之色,道:“多谢恩惠。不过我另有要事,不容耽搁。这份恩情我会记下,他日相遇必当厚报。”

这话听来颇不负责任,但那猴子说得真切,却让人生出莫名信任之感,夏初雪肃然点头,道:“好!不过我想问问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口中的妖族又是从何而来?”

这一年之中,夏初雪纵横祁北山方圆百里,却是从未遇过妖族出没,此刻闻此消息,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是师父的踪迹暴露了吗?

猴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脸色有些难看的道:“我与一帮朋友在山中修行,不料遇到一群低阶妖族,本想将其一网打尽,不料其中居然有妖兵存在,我的朋友们都被擒了去,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至于这些妖族如何出现在这附近我便不清楚了,不过现在,我必须去救出我的朋友。”

这猴子明显不是人族,夏初雪出身醉月楼,小时候好奇心甚重,读过一本《神州异物志》,其中便有记载:众兽山系纵横数十万里,广袤无际,横亘西域,多精怪凶兽,传有兽人族,奉灵猴为王。

夏初雪不知道这猴子是不是传说中位列四小神兽的灵猴一族,但对于妖族,这个与人类争斗万年的死敌,他充满了警惕,无论如何,他也要去探查一下虚实。

“喂,你一个人能救人吗?”夏初雪问道。

黄毛猴子闻言一愣,不过渐渐地脸色愈发难看,双拳也渐渐握紧,虽然夏初雪的话有些伤他自尊,不过他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猴子知道自己的斤两,然而真的要他抛弃同伴灰溜溜的回到族中去吗?

其实以黄毛猴子一族的年龄来算,它与它的朋友们都是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然而他们每个人都有梦想,如果现在抛下了自己的同伴,它是不是也等于抛下了自己梦想与它朋友们共同的梦想呢?

不会!绝不会!

黄毛猴子深吸一口气,忽然朝着夏初雪单膝跪下,低头请求道:“请你帮我。”

夏初雪见状一惊,他可没想到这猴子会有这种反应,连忙上前将其扶起,道:“这是做什么?帮你自然没问题。刚好我也想会会妖族呢。”

晴空万里,流云变幻,在这无边的山峦峰林之上演绎着无数聚散离合,仿佛演不尽的红尘,诉不完的世情。

一人一猴在这峰林之中跳跃穿行,似乎远在红尘之外,又仿佛身在世情之中。

“对了,猴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奔跑的夏初雪长身旁的猴子问道,呼啸的风声把声音拉地很长。

“我叫黄金猴。你呢?”一旁急速奔跑的黄毛猴子道,声音同样飘忽不定。

夏初雪沉默了顷刻,忽然大笑道:“哈哈!你的名字也太难听了吧!我就叫你黄毛吧。”

猴子闻言怒道:“滚你石头姥姥的。叫猴爷爷还可以!”

夏初雪笑道:“就这么定了!黄毛,我叫夏初雪!”说罢骤然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刹那与黄毛猴子拉开距离,留下一路狂笑之声。

“滚!你个小滑头,给你猴爷爷站住。”猴子怒吼着同样加速。两人很快便消失在祁北山深处。

半日之后,日头西斜,夏初雪与猴子在斑驳光影的树林中小心前进。两人轻巧地拨开无处不在的荆棘与树枝,自一大片巨大蕨类叶片后探出脑袋,向山丘下的林地看去,果然有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家伙围着一个火堆散落坐着,而火堆不远处,几个困地结结实实的兽人满身鲜血地昏迷在地。

“虎哥!可恶!”猴子见状浑身一颤,咬牙低吼,就要冲出去与那群妖族拼命。

夏初雪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住,低喝道:“你疯了!想把你自己也赔进去吗?我们稍微计划一下再行动。”

猴子一怔,渐渐伏低身子,但目中怒火却无法稍减。转头,猴子急切问道:“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夏初雪略一思量,这里已经快到祁北山极西之处,再往西去便是妖族活动地带,不过幸好还在祁北山中,他对周围环境还有一些印象,所以很快便有了一个计划。

“猴子,你与那些妖族交过手,他们战力如何?”夏初雪问道。

猴子想了一下,道:“那些妖族并不强。大部分只相当于成长阶段的低阶兽人族,只有两只,你看,就是火堆便背对我们那两只特别高大的,”猴子指了指远处,咬着牙继续道,“相当于成熟的低阶兽人族,现在我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夏初雪听得发晕,他不是兽人族,哪里知道兽人族的战力划分,便重新问道:“你是说出了那两个大家伙,其余十来只单独都不是你的对手吗?”

猴子点了点头。

夏初雪想了想,觉得计划可行,便叫猴子附耳过去,将计划大致说了一遍,便悄然离开的藏身之处,向南潜行而去。

这时远处妖群之中,背对猴子的两只妖族中的一只忽然起身离开,猴子顿时看到了火堆上令人愤怒甚至发疯的一幕。

一个精壮的兽人被架在火堆之上已经烤地熟透,其一只手臂与一只大腿已经消失,即使相隔百余米,猴子仍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同伴临死时扭曲而痛苦的脸庞。

“啊——纳命来!”

山中猛然传来悲愤、后悔、惊怒、杀意凛然的怒吼。

潜行的夏初雪猛然回头,暗道:“死猴子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当即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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