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师傅说有些事要下山一趟,一再叮嘱我千万别把他珍藏的那坛从太白老君那里骗来的好酒给喝了,那酒劲足够我醉死一百年。我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审视了我一下,拿着酒葫芦就下山了。
想这两千年来他一次也没下过山,这次怎么了,难道是老情人回来了。当然,这是土地公的臆测。
“怎么可能,师傅怎么可能有老情人,一大把年纪,别逗了!”我拿着师傅离开时说的那罐子酒,揭开了就酒盖。
哇,闻着味道很是香呢。
“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想当初我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可是……”土地公一下就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了。
面对着一坛子好酒,我可是没兴趣听他的陈年往事。就喝一杯,师傅大概看不出来吧。
对,就一杯。
“诶,丫头,你师傅不是不让你喝的吗?”土地公看着我倒下一杯,终于是从回忆中脱身了。
“就一杯他也看不出来,诶,土地公你也要来一杯吗?”闻着酒香,可不是一般的醉人呢。
“我,你可不能托我下水,我可是,好吧,就一杯。”在我递过酒杯的时候,土地公没有一点反抗的就接了下来。
我呡了一口,酒香就在唇齿间蔓延。果然是好酒,比我酿的不知道要香醇多少。
神仙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我一张口,全喝了下去,全身都感觉到了一种愉悦。脑袋变得有些重,里面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大真切。
“丫头,你不会是醉了吧?”土地公脸红红的,看起来才像醉了呢。这才一杯,我怎么会……
“丫头,丫头!”
我半眯着眼看了下土地公,对着他傻笑了一下,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一个人在水边上看映在水中的我,水面上有涟漪,看不大真切,是个模糊的影,但肯定不是我。我伸出手去触碰,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只觉得心开始痛,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钻心的疼。“啊!”我大喊一声,醒了,才发现是梦。
可是还是感受到了心疼过后那种空洞的感觉。算了,一个梦罢了。
醒来的时候没想到我的第一个客人就来了。师傅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所以师傅就教我如何升高自己本身的级别。”
我这树长的也很奇特,按理说九千年的树再怎么说也应该很大,可我却停在了百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
树干好似几根大腿粗的枝干弯曲扭结在一起组成的,按照师傅的教法,我的整个树身都好似玉砌成的,发出淡绿色的光泽,在夜晚的时候尤其神秘。
我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燕国的太子爷。身边只有一个侍卫,长着一张严肃的脸。太子爷身子骨好像不大好,被侍卫搀扶着在我跟前拜了拜。
太子爷生有一副好皮囊,穿着一身华衣,有一种贵气逼人。贵气逼人是土地公说的,他说身为九五至尊的人都会有这种贵气。尽管脸色苍白看不见血色,也是我这九千年来见过最好看的凡人了。
“神树,我无意冒犯,实在是有所求。听得传闻,也算是费力来到这里,愿神树明白,公子彻愿意做那个心诚之人。”他说完在跪着又行了大礼。
嗯,我该怎么做,难道就直接开始?我一脸难抉择的看着土地公,土地公给了我一白眼。
只听见他说:“即已听过传闻,这里边的规矩也应当明白。不过,公子彻,本树再问一遍,你可愿用刻骨铭心记忆换的一日相守,此后所念之人也不过是陌生人?”没想到土地公装模作样起来也还像那么一会事。
他低着头,紧闭着眼睛道:“愿意。”
然后就轮到我上场了。其实剥离记忆的过程好像抽取蚕丝,先找到源头,然后顺着牵下去,那段记忆就完整的剥离出来。
我看到的片段是记忆的碎片,必须把它们糅合在一起,才会让它们成为一个单独的整体。
它们成了一个好似由光晕组成的小球,在这白日里也有淡淡的光芒。
我把它酒坛里,等待师傅回来。
至于公子彻由土地公带回了皇宫。他会睡上一整天,梦里有他想见的人,醒来即是遗忘。
自从公子彻走后,又有人来。他们没有他那么幸运,这山林里的兽禽都是吃人的。很多人没有还没爬上,就已经葬身与它们的肚子里。
有的人上来了已是丢了半条命,有的甚至在看到了我的时候灿然一笑,没有说一个字就死去了。
开始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师傅这一走就没有半点音讯,我真是有点想了,人间有没有好酒呢,他一个人喝的不省人事了怎么办,倒在一个僻静之处遇到个坏妖,或是大法师收点他这个老妖怪又怎么办。
天呐,简直不能想,他简直是有上千种死法,场面要多惨就有多惨。不能在想了。
有是一日,土地公拉着我讲古学。
“土地公,你说师傅走了这么久,会去哪里?”我半撑着我的头,没精打采的听着土地公讲那些文邹邹的话。
“唉,这几千年也怎么离开过,这一下不在了是有些想。”土地公停住了,也坐下来跟我一起惆怅。
等师傅醉醒过来已不知过了几多春秋,既然等不到他回来,我们可以自己去找啊。
“土地公,我们去找他吧!”想到这一点,我眼睛简直要放光了。
“不行”土地公摆摆手,继续说:“我们土地必须守着这一方土地,不能远去。”
“这样啊,那我一个人去吧!”一个人,这好像还是头一次,这种感觉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呢。
“不可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谙世事,怎么能一个人去呢!”土地公一口回绝。
“可我是一只妖!”我不死心。
“不行!”
“可以啦!”
“没商量!”
“土地公公!”
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死缠烂打的功力,最后他还是屈服与我的淫威之下。
没过多久,他抱着一堆宝贝非要让我带着,说我道行不够,宝贝来凑。还说遇着厉害的要记住他说的,保住小命要紧,以后叫师傅去收拾他。我觉着有道理。
他说了很多,无非是不放心的叮嘱以及要早点回来。说着说着,一大把年纪了眼睛就已经红了一圈。
我很豪气的把他搂在怀中,他哭的时候简直像小孩。
我拍着他的背,想到第一次见到土地公。那时我还是一棵树苗呢,他看到我,觉着身为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竟然长在了太华山山顶,实在是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
于是,他守着还是小树苗的我。土地公拥有与万物沟通的能力,每天和我说说话来打发这无聊时光。
他跟我说人间的逸事,说仙界上仙们的爱恨情仇。在我修成人行的时候,他给我取名,桑梓,他说是家乡的意思。
没想到,一万年就这么过来了。
我拍着他的背说:“别哭了,我找到师傅就回来,不会太久的。”我觉得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哼”他吸了吸鼻子,起了身,一抹脸瞬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还没反映过来他一遁地就走了。
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呆掉。
我回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是只妖嘛。晚上,我习惯性的去打开装有记忆的酒坛,将它们取出来,它们在黑暗中发出温和的光芒,漂浮在半空中。
那些小球中,那些记忆在不停的重复上演,只是他们的主人已经忘却。
我看着公子彻的那个发呆,小球中他站在皇宫的城门口,满脸的落寞,一张脸是来时般的苍白。
下面是送亲的队伍,从宫门外一直铺着鲜红的丝绸,队伍中的唢呐吹的震天响。路边的百姓倒是很高心。
“停!”轿子里的人大喊了一声,让这热闹场面顿时安静。
旁边站着侍女样子的人走近轿子询问什么事,只见帘子被揭开,新娘就走出来了,并没有带喜帕。
是一个美人呢。
她扫视了一眼惊呼着要来阻止她的人,一时间全部停住,彼此对望不知道怎么办。
她看着站在城门口的公子彻,旋即是一个凄美的笑。
她动了动嘴,说得是无声的话。我看着她的嘴唇张开又合拢,却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公子彻与她遥望着,别过脸。眼睛是湿润的一片。
说得是什么呢,看了几遍还是没看出来,算了,有时觉得人类的感情最难明白了。土地公有很多戏本子里关于这些故事的,最后不是死了就是嫁给别人,总是没有什么好结局。每个人伤的死去活来的,却舍不得放手。
我一只小妖,怎么可能懂得凡人这些复杂的情感。
我挥手将它们又放回了酒坛中。
黑暗中,我开始睡着。明天,等师傅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