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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口之家,四种心事

距澜城城区数里之外的一个名叫景兴自来水厂的厂区里,易升站在职工单人宿舍的阳台上,看着西边渐渐下沉的红日,双眼微微失神,坚毅的脸庞与易小同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后者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他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支不知名的香烟,正在缓慢的燃着。

他抬起左手,看着手机上一个只有数字却没有备注的名字下午发来的短信,久久不语。突然,他吸了一口有些微凉的空气,拨出去一个手机上叫方晴的电话,等到接通后,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说:“今天,我不回去了!”一句话说完后,他没有给对方哪怕一秒的时间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转过身将手机扔到了身后的床上。

易升眯着眼看着夜幕渐渐将整个厂区笼罩,抬起右手,却发现手中的香烟早已燃尽,烟灰在他右手举起的一瞬间散落。

易升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哀伤起来,脸上不再如刚才般坚毅,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自心底蔓延开来。他捏了捏眉心,将手中烟蒂弹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向屋里走去。

只是在他刚刚走进宿舍的瞬间,呼吸不由得一滞,身子也微微的颤抖起来。他缓缓的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他不久前扔回的手机,没有说话。

而那只手机,被摔得散开,变成了三段……

易晓晓终于放下手中碗筷,喝了一口右手边的杯子中的橙汁,打了一个响嗝,心满意足的说:“吃饱了,没想到哥做饭还是蛮不错的嘛!比阿林饭店的外卖好吃多了!”

易小同无奈的说:“这话可别让阿林嫂听到了,不然下次再去那里吃饭的时候,你可就带不了田七了!”

“我也就是在家里说说!”

方晴看着两人,轻笑着说:“既然你哥哥回来了,那明天的伙食费我可要扣下了!”

易晓晓的双眼蓦地瞪大,急忙的说:“不行不行,我还想……”说到这里,易晓晓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

“你想干什么?”方晴有些讶异的问。

“没事没事!”易晓晓一边摆手一边说。

方晴见到易晓晓这个表情,自然知道易晓晓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于是接着说:“那好,以后每个月的零花钱减半。”

“啊!怎么可以这样”易晓晓嘟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可是却仍没有要说出来的迹象。

易小同捏了捏易晓晓的脸庞,柔声说:“放心,妈不给你,哥给你!”

易晓晓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抱着易小同的手,不确定的说:“真的?”

易小同笑着点了点头。

“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说着示威的看着一脸无奈的方晴。

方晴见状直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说:“你就这么宠着她吧!”

易小同也起身帮忙收拾,笑着说:“我就这一个妹妹,不宠她还能宠谁?”

“好了,不用你帮忙收拾的,你带着晓晓去小区里面走会,消消食!”方晴接过易小同手中的碗筷说。

“啊!要出去啊?不出去行不行?”一听到出去这两个字,易晓晓一脸苦色的哀求着。

“不行!”方晴与易小同同时开口拒绝。

“你都多久没出门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出毛病的!”方晴说。

易小同点了点头:“妈说的没错,还有,我这次回来也发现你有点胖了,小心变成下一个韩柏!”

“才不会呢?谁会变成那个死胖子?”易晓晓一脸的不相信。

“走吧!”易小同直起身,拉着易晓晓向门外走去,后者挣脱不得,一脸的不情愿。

等到两人吵吵闹闹的出去,方晴收拾碗筷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的脸色一改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她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座机,面无表情的拨出了一个号码。

随着一阵和弦般的铃声结束,电话接通了。

出奇的是,在电话接通后,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整个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而电话的另一边也心有灵犀般没有说话。

方晴的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她沙哑着嗓子说:“够了吗?易升!”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只听见话筒中传来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有些事情,晓晓可以放下,我也可以放下,就唯独你不可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么躲着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束?”方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清泪。

易升坐在床边,看着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星星点缀的天空,开口说:“你觉得晓晓放下了吗?”

方晴在听到晓晓这两个字的瞬间,眼中早已泛滥的泪水顺着脸颊宣泄而出。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你又想让小同做到什么地步?三年了,这个家这个样子已经三年了!然后呢?你还想要几个这样的三年,你觉得还有几个三年?”方晴泣不成声。

“你现在……还知道小同长什么样子吗?”

方晴的话语宛若一道霹雳炸裂在易升脑海中,易升一脸呆滞的摔倒在床上,他的右手缓缓覆向额头,他记忆中易小同的样子渐渐变得模糊,模糊到看不清脸庞,看不清从小便与他极为相像的五官。

“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易升沙哑着嗓子就宛如夜枭的哭声,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手机滑落在地,再次散开,他也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方晴的泪水再次在脸上肆虐。

小区里的健身区域。

易晓晓坐在秋千上面,易小同轻轻的推着,不时传来易晓晓银铃般的笑声。

“哥,商田好玩吗?”昏暗的路灯下,易晓晓抬起稚嫩的脸庞的看向易小同。

易小同点了点头。

“商田还是蛮不错的,有山有水,人们也温和淳朴,虽说条件不如澜城这般优越,但是那种朴素无华却是澜城人缺少的”

“本来我考完试,就想让爸带我去的,可爸总说他很忙,到最后也没去成。”易晓晓撇了撇嘴说。

易小同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这个话茬。

“哥在那边有没有交到比较好的朋友啊!就像韩柏和宋煜那样的?”

“有啊!”

“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快给我说说。”

易小同用力推了一下秋千,易晓晓被荡向高空。

“他叫唐九,和韩柏一样,是个小胖子,只不过不像韩柏那样虚胖,反而很结实,壮的像头牛。不高,成绩不怎么样,特别喜欢看那种厚厚的书,带着一个很厚的眼镜。”易小同回想起唐九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易晓晓根据易小同的描述,脑子中渐渐有些轮廓,却不是很清晰。

“他每天都会傻呵呵的笑,跟谁关系都不错,可他有一个禁忌,就是不可以嘲笑他的梦想。”“他的梦想就是去当兵,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好男儿就是要来当兵的!”,记得有一次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被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学生听到了,嘲笑了一通。当天晚上,放学后,他直接砸坏了一个板凳,抄着一个凳腿,单挑那个学生一个宿舍,你要知道,那时候我们住的宿舍,可是十二个人呢!”

易晓晓不由咋舌,可心底却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她的小心脏扑腾扑腾的跳着,忙追着问结果。

易小同笑了笑:“后来当然是被撂倒了!一个人单挑一个宿舍,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啊?”易晓晓不敢置信。

“记得那天晚上,他是被我们抬回宿舍的,回到宿舍,他一个字都没说,连一句喊疼的话都没说,第二天晚上又提着凳腿去挨打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不过这次,他并不是被我们抬回来的,因为我们一个班都过去了!就让他们两个单挑,他们一个宿舍谁也不敢动手。那人见状怕挨打,就给唐九道歉了!那天晚上,他说了一句话,让我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由得起鸡皮疙瘩。”

“他当时吐了一口口水在那人脚边,说‘你以后最好不要去当兵,部队里不需要你这种怕死,怕疼的孬种’说完就把手中的凳腿摔成两截。”易小同看了一眼一脸小星星的易晓晓,轻声说:“从那以后,我和他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易晓晓砸吧着嘴说:“好想见一见这个人啊!”

“他的成绩不怎么好,不一定能考上澜城中学的!”

易晓晓一脸失望。

易小同看着易晓晓没有说话。

其实,那天晚上,他们班的人并没有去那个人的宿舍,去的人只有两个。唐九与那个人单挑,而另外一个人拿着一个从床上卸下来长木棍拦住了除却嘲笑唐九那人之外的一个宿舍,那个人叫易小同。不过唐九说的那句话倒是真的,只不过却是第二天易小同花钱找的一个高年级挺有威慑力的一个人劝和时说的,为此,易小同啃了一个月的白馒头。

秋千渐渐的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住。

“那……有没有很……要好的异性朋友?”易晓晓的有些结巴的说,她的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缓缓低下,看着地面。

易小同愣了愣,他缓缓伸出手抬起易晓晓垂下的头,手指轻轻蹭着易晓晓的脸庞,轻声说:“有过,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易晓晓的脸色变幻起来,连易小同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易小同轻轻的把易晓晓从秋千上拉了起来。

“不要想那么多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易晓晓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易小同,狠狠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风有些凉了!”易小同帮易晓晓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外套,拉着易晓晓的手向家里的方向走去。

易晓晓看着易小同慢慢前行的背影,记忆中的背影与眼中的背影缓缓重合,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想法出脑外。

“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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