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CU外。
距离欧阳淑给周易打过电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距离老爷子住进医院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期间老爷子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那边欧阳峰正在和负责治疗老爷子的大夫交谈,过了一阵,欧阳峰面色阴沉的走过来。
两个小时前,周易已经抵达市第一人民医院,此时正站在监护室外,静静的看着病房内欧阳淑坐在老爷子的床头,正握着老爷子的手,边流泪边说着什么。
“我爸在进医院前特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过来一趟。”欧阳峰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阴郁之色随着这声叹息变得更加浓重。
“老爷子他……”周易嘴唇动了动,始终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欧阳峰摇了摇头,背对着周易,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见此情景,周易的心凉了下来。
“医生说,已经没有必要治疗了。”隔了很久,欧阳峰再次转过身体,周易看到他的眼中隐有泪光在闪烁。
周易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回事?”
欧阳峰再次摇了摇头,额头上有青筋闪过,他握了握拳头,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呼吸不太均匀的老爷子,语气满含着愤怒:“身体各项机能严重老化……可是,明明之前他……我……”欧阳峰咬了咬牙,后面的话语化作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
两人谈话间,欧阳淑探望时间到达,抹着眼睛从病房里走出来。路过周易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着头,走到过道里的长椅上低低的哭泣。
欧阳峰的夫人眼圈也是红红的,不过她好歹还算坚强,此时正坐在欧阳淑的旁边安慰她。
老爷子是欧阳家里的主心骨,这些年虽然退居幕后,但一些重大的决策依然需要老爷子出手。并不是说欧阳峰无能,恰恰相反,欧阳峰同样继承了老爷子的优点,但俗话说的话,姜还是老的辣,尤其是在看待问题方面,退居幕后的老爷子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旁观者,自然是旁观者清。
而且,在平日里,老爷子又没有什么架子,大家对于他的喜爱远远超过了敬畏。
……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老爷子点名要见自己,但周易对于这个老人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一来,这大概是源于七叔公和欧阳家的渊源,二来,老爷子着实对自己不错。
他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更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
一直到了晚上,昏迷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老爷子转醒,忙忙碌碌的一阵检查后,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的老爷子,执意要让周易进去。
医生拿他没办法,又是自家开设的医院,只能对周易千叮万嘱后,让周易戴了口罩进了重症监护室。
初醒后的老爷子身体依旧很虚弱,但好歹是醒了过来,然而,注意到老爷子眉心一抹似淤青一般的黑色后,周易忽然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沉了下去。
这种症状,在专业领域,是中了勾魂法后的外表直接呈现。所谓三魂七魄,三魂指天魂地魂人魂,天魂聚位眉心,自古道家开天聪皆是指眉心处,乃是主魂,掌控人的意识;地魂便是游走于人体的筋脉,道家称之为气;所谓人魂,其实比较笼统一点的讲,其实是人在世间所见所闻形成的一种无形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记忆,或者是印象。
人死后,天魂归天庭,地魂归地府,人魂则会在人间消散,而有些记忆因为留在人间太过深刻,便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这便是所谓的见鬼,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短时间滞留在人间记忆。
七魄,则代表了人的七中情绪,分喜、怒、哀、惧、爱、恶、欲。
一般情况下,人受到过度的惊吓,丢失了一魂一魄,指的是人魂惧魄,所以失了魂的人才会呈现出记忆丧失或智力低下,并且如同初生牛犊般,对常人所畏惧的东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中了勾魂术后,人的天魂被施术者勾走,短时间内依靠人魂来维持自己在人间的生命,然而主魂已经失去,相应的人魂便会逐渐失去其重要功能,没了主魂约束,不过几日便会离体而去消散无形。
只余下地魂,被地府收走,三魂缺二,自然无法投胎转世。
算是一种极为狠毒的道术。
如今老爷子天魂已失,剩下的,只是依靠人魂的记忆苟活着,但寿数其实不过短短数日罢了。
“人一上了年纪,其实已经明白,入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形式来的。当年你七叔公说的没错,我的命里注定有此一劫,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更改。”老爷子指了指床尾,周易会意,将床头摇了起来。
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站在身边沉默不语的少年,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将两块玉佩拿了出来,放在周易的手心,有气无力道:“那天欧阳淑回来时我见她拿着这半块本应该属于你的玉佩,心里已经明白。其实欧欧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这些年在家里娇生惯养着,性格难免会有些固执,说起来,也是我太宠溺她了。”
简单的几句话,像是费尽了老人的的所有力气,只是基于某种执念,依旧强撑着说着:“你也不要怪她,人都会慢慢转变的。我能看得出来,其实欧欧她在这段时间内,对你的感官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不过,小孩子嘛,很多时候比大人更要面子。”
“其实这一辈子我活的比谁都要精彩,然而最令我荣幸的是,能够遇上你和周老七。周易,你很好,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能感受到,可能这句话你不爱听,如果不是你,而是别的人带着玉佩来,我大概会选择遗忘掉这份约定。”
“好好待她……”老人最后说道,随后放开了周易的手,望着病房的天花板,似乎在回想着这辈子的南征北战。
周易紧紧的攥着玉佩,深深的低了下头,望着老爷子脸上愈加令人不安的老人斑,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