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扰了心境,六把翻腾飞舞的利剑,每一次都险之又险的从手边划过,倘若一旦失手,手臂上少不了要被豁几道深可及骨的口子。
周易全神贯注的抛剑接剑,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靠近。那几个人应该是刚从饭馆出来,满身的酒气,脸上泛着油腻腻的红光,周易又是背对着他们,几人心思全在这个打扮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手中飞腾的利刃。
有个干巴精瘦的治安员踉跄着走过去,拍了一下周易的肩膀,嘴里喷吐着酒气道:“喂,小子……”忽然,他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剩余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一把剑从他额前飞过,斩落了几缕头发,随着微风徐徐飘落。
被人一干扰,周易手上的动作有一秒的停滞。别看这一秒不起眼,却是实实在在关系到表演者的生命安全。
流畅的动作一被打断,其余的剑在空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剑刃朝下一股脑的落下来,眼看着就要扎进周易的嫩肉里。
好个周易,关键时刻不慌不乱,一把推开站在自己身边似乎被吓呆了的男人,左右手一起开弓,身体在原地一个优美的旋转,几名城管甚至没有看得清他手中的动作,六把剑的剑柄已经全数被他握在手里。
当初学这项功夫,周易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虽然那时候用的都是钝剑,但以极快的速度抛起的剑砸到身上,依然让人觉得生疼。更别谈即便是钝剑,剑尖依然能够伤了人。
虽然利剑安全的被接住,但周易依旧感觉自己的小腿在打颤,他愤怒的看着打断自己动作的人,注意到他们的绣着城管两字的袖章后,这愤怒转变为苦笑。
那治安员酒早已醒了,下意识的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受伤后,随即感觉到自己颜面受损,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周易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嗫喏了一阵,将自己从走出火车站到财物被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那人听罢,面无表情的挺一挺胸脯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凡事都要讲规矩的,这种事情在车站每天都有发生,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城市的……”
周易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用低如蚊鸣的声音恳求道:“我,我这就收拾东西……”
那人伸手阻止周易道:“不行,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嘴里说着下次不敢,换个地方该怎样还是怎样,以前我就是太心软了,才会纵容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人胡作非为。”
周易有些郁闷道:“那怎么办?”
那人看看周易土里土气的身着打扮,想着自己今天才刚刚升职为队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要让那些不服气的人见识到自己的雷霆手段。而且,刚才这小子可是让自己丢了脸,虽然这事周易是无意的,但,他能想象到,背地里一定有人在笑话自己。于是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道:“东西没收,罚款一千,三天之后交清。”
周易手足无措的紧紧抓着七把剑,这些年四处表演,虽然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一向都有周老七出面周旋,至多就是交点罚款,收拾东西走人。何曾遇到过这种完全不讲情面,一上来便是又罚款又没收东西的。先前钱丢了周易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那一包行李里也大多是自己替换的衣服,以及一些杂耍用的小玩意,唯独这个箱子里的七把剑,那可是周老七当宝一样供着的东西,连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因为好奇拿出来玩了一下,都被周老七连着罚站了三天三夜。
如今这位爷二话不说就要没收,周易毕竟年纪不大,又口齿笨拙,一时间慌了神,只能将剑抱在怀里,眼眶里有两滴泪珠在打着转。
其余几个同事看不起下去了,纷纷打劝这刚上任的队长。
“他毕竟是头一次犯错误,而且还是个孩子。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是啊是啊,队长,你看他都哭了。”
城管队长看了几个同事一眼,意志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后他注意到几人的眼神,那铁一般的信念又重新回到体内。
想看我笑话?哼!没门!
城管队长嘴角一扬,道:“不可能,都带走!”
……
“喂,小二,这是咋了?兴师动众的。”正在和城管拉扯间,一个听起来格外猥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格子半袖的,带着眼睛的胖子踩着平衡车朝这边晃晃悠悠的驶过来。快到几人跟前时,没注意到铺在路上的石子,平衡车撞上石子失去平衡,那格外凸起的肚子带动着整个人从平衡车上摔下来。
好个胖子,临危不乱,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捂着脸,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方圆十米的土地都能感觉到在轻微震动着。
名叫小二的城管队长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着通红,赶紧放开了周易,小跑着过去将胖子扶了起来,边帮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咬着牙憋笑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胖子揉着肚子,假装没听到周围传来的笑声,目光落在周易脚边的木箱子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随即恢复正常:“执法呢?”
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城管队长,像是个小弟一样挠着后脑勺道:“表哥你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胖子一瞪眼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需要我回避?”
城管队长陪笑道:“那倒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是工作时间。”
“别扯淡,我给你安排工作的时候,可没说工作时间让你饮酒的。”说着,胖子又看了一眼周易脚边的木箱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记得姨妈在世的时候说过,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城管队长皱了下眉头道:“表哥,你想说什么?”
胖子指了指周易道:“这小孩子一看就是初来匝道,人生地不熟的又被骗了东西,你就不要为难人家了。”
“可是表哥,我得按制度办事啊。”
胖子揪着他的耳朵道:“要不要我也按制度办事?”
“轻点,表哥轻点……行行行,您来做这个好人。”他颇为无奈的揉着发红的耳朵,心里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自从十二岁自己母亲病逝后,他一直寄居在表哥家里,两人虽然看似针锋相对,实则跟亲兄弟一样。而且自己母亲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便是自己这个胖子表哥。他都把自己母亲生前的话搬出来压自己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第一把火,只能重新找个倒霉蛋来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