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不是骗子,从眼睛里就能轻易看出来,除非这个人的骗术已经登峰造极。
虽然没有达到那种阅人无数的境界,但吴晓霞身为老师,又是女生,心思自然细腻缜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纵使从娘胎里开始撒谎,断然也不能练就到用眼睛轻易将人骗过的本领,她能从周易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满满的真诚。
“吴老师您等一下,我真的可以帮你。”
吴晓霞这时候才注意到,周易身后背着的奇怪黑木箱子。
一旁王柏杨附和道:“是真的,你也知道我的,我从来不会撒谎。”
吴晓霞想起当年那个坐在第一排,永远都沉默寡言的少年,眼前的王柏杨,逐渐和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叠起来。一瞬间,阴霾了好几天的心里忽然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
……
前几天被周易一脚踹下来的宿舍门已经重新安装好,为了防止类似的恶劣事件再次发生,校方又在门外加了几道木板固定。
到达404宿舍门口,周易明显感觉到身后吴晓霞的喘气声变得粗重起来,先前所表现出来视死如归的姿态早已荡然无存,裸露在外的只剩下潜意识里的恐慌。
如果王柏杨在,兴许可以安慰一下,并藉此来改变一些他所要改变的现状。但周易明确表明,非童子不可入内,王柏杨只能留在校园外等候。
用来固定门的木板自然难不倒周易,三下五除二开了门,前几天欧阳淑用来整蛊周易的道具早已被陆尧志取走。周易心里难得的有些感慨,虽说不是自己所愿,但事情终究还是因自己而已,或许如果当日自己没有非得做出一副视名利如粪土的姿态,这会儿早已经推了亲事,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也不会因此而产生了。
自责归自责,该办的事情总要办,佛家讲究个因果,道家何尝不是,所谓佛本是道,有些东西总能极有默契的不谋而合。
门一开,早已经紧张到浑身冒汗的吴晓霞下意识的靠近了唯一的生人,不想周易和异性接触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接近,反而让他变得不知所措。
感受到来自少年身上的情绪波动,吴晓霞无声的笑了一下,内心的恐惧变淡了少许,然而一走入宿舍,恐惧却又像是在心底生了根,再次极快的冒出来,瞬间占据了整个身体。
“小师傅,她,她会不会来?”
周易深呼吸了几下,和吴晓霞保持了一小段距离,低声道:“会的,我会请她来。”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被困扰了十一年的吴晓霞听到这话反而平静下来。
之前几人在吃饭时已经商酌好了计划,所需要的东西也一并买齐,简单的经过摆设之后,周易撕开了蒙在窗户上的塑料,让吴晓霞正对着窗外月光盘坐下,自己则盘腿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收敛了气息安静的等待着。
这里不得不再一次提起周老七,无怪当年那个游方的道士能看重他,周老七的确称得上是天纵奇才。短短三十多年里,不仅精通了神打之术,更是依此而自创了许多衍生出来的道术。而这些道术,无一例外都是针对周易所创。
传统的请茅,必须要寄体或者是道门中人借由童男子施展,然而在得知周易某些方面因为仙骨被上头克制后,周老七突发奇想,如果将灵图画在纸人上呢?
沾了人气的纸人,画上由被请之人生辰八字转换成的灵图,依次再次使用请茅之法,即可避免因遇到怨气极大的鬼魂带来的无法避免的伤害,又能令施术之人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
当然,非正统的法术再没有经过几代人的完善,总有其欠佳的地方,比如,在人间滞留时间过长,已经自身具有灵气的鬼魂,是决然不可能上当的。
所以,此时此刻周易心里难免也会七上八下。
在黑暗的空间内,人对时间的概念逐渐变得模糊,唯一的参照物只有逐渐西去的明月。
因为宿舍正对南,可以完整的看到月升月落,月亮已经过了猎户座,被红绳绑着的纸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那边盘坐着的吴晓霞已经被来自黑暗中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是初秋的天气,但身上的汗水仿佛置身于瓢泼大雨之中,顷刻间便将浑身的衣物浸的湿漉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饶是周易心境在如何坦然,此时不免也有些着急。
呼呼呼……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窗外刮起的夜风,在狭小的宿舍空间内回荡着,无处不在的黑暗将气氛衬托的更加压抑。
突然,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中有一道阴影飘过,洁白的月光消失,与此同时,一声阴森森的笑在宿舍内响起。
……
“你好,我叫白婕。初次相见,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我叫吴晓霞……”
十六年前,某初中操场,初次相见的两个少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霞,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嗯。”
十三年前,定阳一中操场,同时考上定阳一中的两个少女,发誓一辈子都要做好闺蜜。
“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十年前,依旧是定阳一中的操场上,借着月色,两行清泪顺着白婕的脸颊滑落。
名叫吴晓霞的少女,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发誓永不分离的好闺蜜,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两个女孩同时爱上同一个白马王子的故事从古至今并不鲜见,长达六年的友情,吴晓霞知道自己的好闺蜜有着怎样一副不服输的性格。
可是,她也爱那个男生,她付出的其实并不比白婕少。
然而,挖人墙角的事情终究还是不对的。
吴晓霞有心解释,却无力开口。
她想,是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因为爱一个人是自私的,爱情永远都是比友情更加残忍的东西。
“婕,其实我……”
“陪我去那里,我想为我们的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冷冷的话语从白婕的嘴里说出,无情的打断了吴晓霞怯弱的辩解。
那里,是她们一直想要冒险的地方。
只残留着门牌号的老宅子外,两女一男,无形中站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对白裙子情有独钟的白婕,面带嘲弄的看着一个一直口口声声说一辈子当好闺蜜的女子,一个发誓一辈子对自己不抛不弃的帅气的男子。
姓陈的男子心虚道:“婕,其实我可以解释。”
“你们来吗?”
“婕,我……”
白婕冷冷的背过身体,只留给两人决然的背影,一步一步的像是践踏着易碎的情意,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宅子,只留下因伤心过度而沙哑的声音从那道门内传出来:“你们来吗?”
破坏一段友情需要莫大的勇气,然而这本就不是光明磊落的勇气,此时终于失去其该有的效用,被胆怯和羞愧无情的摧毁。
越走越路深,越走心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