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齐若昭很清楚,楚国对于内廷的要求,不管是人数上还是质量上都很高。
每年司薄司会把要招进宫的人数上报尚宫局,由尚宫核准之后,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才会发放榜文招募。而宫女之中,还细分为做普通杂活的杂役与日后可以成为女官的宫婢,一般的杂役只收年满十六岁的贱籍女子,并且每十年才轮换一次,每月还发放一些俸禄。至于宫婢就要一些年纪小的孩子,且只有良家女子才可以入宫,十五年一轮换,除了俸禄还有四时衣裳,钗环首饰,胭脂水粉之类。
当然宫中还有最低一等,是为罪奴,这些人都是因罪没入宫中,干的是宫中最为繁重最为辛苦的活计,并且永世不得出宫,直至死亡。
齐若昭现在是良家子,自然是要做宫婢,但宫婢每年数目都是有限,少不得还要打通关节。且现在榜文还没有出来,她只能寄居在阮玉阁里面,这里面三教九流都有,可唯独没有可以跟她说话的人。
池兴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不见了人影,问莫祁红,他也是个噘嘴的葫芦,什么话都不说。
没了池兴,齐若昭就少了话,好在还有已经恢复神智,被池兴起名为**的大将陪着他说说话。
**刚刚清醒,对于一切都很是好奇,齐若昭充分利用这种心理,指使着**做这做那。这不某日天气晴朗,齐若昭想着要是在阮玉阁的庭院里面,喝茶晒晒太阳,定是美事一桩。
**把茶具给搬到了庭院的中央,四只茶盏,一只银壶,还有煮茶的小炭炉,全都摆在了一张纯白的狐皮上。茶具全是银制,上面錾刻了繁复的花纹,精致而漂亮。
其实这种悠闲的日子,上辈子,她也没过过几天,整天都是操心各种事情。这下得了空,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齐若昭就躺在狐皮上,双手枕着头,闭着眼睛,美美的晒起太阳来。**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煮茶,背后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和风醉人,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你真的只有八岁?”**疑惑道,“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八岁的孩童。”
“那你觉着,八岁该是什么样子?”齐若昭反问起来,“花啊,粉啊,我是不爱的,扑蝶什么的也没什么趣。金银珠宝也俗,那些字画什么的,我看着脑仁疼。这种喝喝茶,晒晒太阳,很不错呀,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我亲自确认你不是恶灵上身,我还真以为,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莫祁红从前院走了过来,身上还是穿着红色的衣衫,“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来历?”
“你这个人也真是好笑,”齐若昭撇了他一眼,“池兴不见那天晚上你就来问我,这都几天了,逮着机会就问,烦不烦呀。”
莫祁红顺势也坐在了狐皮上,姿势端正,似乎不是在随意的喝茶晒太阳,反而像是在参加什么茶会一般。
莫祁红人长的不错,模样周正不说,连手都是十分好看,光芒之下,那双手就好像玉一般,透着光泽。此刻手指端着茶杯,银杯上面錾刻着通身的莲花,繁复好看,与这一双手相得益彰。
这等人才,不知道那个女子几辈子有福气跟他一起,刚想着齐若昭就把这想法给甩了出,这莫祁红明明是池兴的,不是吗?
“你不说,我也就再不问,只是有一件事...”莫祁红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池兴托付于你的事情,如果你敢出什么岔子,我不管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你一样不会好过。”
“哟呵,”齐若昭拉长了调子,“你...还真是断袖啊...”
“是不是断袖用不着你操心,我只关心池兴,所以...”
“行行行,我知道了,”齐若昭很是不耐,上下打量着莫祁红,“你这样的人,我最烦,白活了那么久。心心念念就挂着一个人,真是没趣。”
“人各有志,我对着他,是我的事。”莫祁红也不接话,“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倒是很想问问你。”
“诶,问我的来历什么的,可别...”
“我是想问你,明明在端州的时候,你有机会留在那里,过些平静安稳的日子。到了京城,池兴也未曾强迫你一定要进宫,可你还是答应了。”莫祁红看着茶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报答,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为什么又是这幅样子?”齐若昭眉毛一挑,“在池兴面前,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样子。对着我们,你就是冷冰冰,多一句废话都没有,那你是不是很奇怪?”
“人各有志,这话也是你说的,我生来其实不喜拘束,可人生在世,哪里不是拘束,甚至这具肉身,也是另外一种拘束。既然人世间到处都是这样,我何不做一个稍微自由的人?”
“当官就可以自由?”莫祁红冷笑,“官场难测,你也敢去?”
“我这人除了不喜拘束之外,最喜的一个字,就是斗。”齐若昭脸上笑容更盛,“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官?”
“我偷听的。”莫祁红一脸正经的说出来。
正在喝茶的**却一口茶水差点呛着,强忍着把脸给平了下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脸皮该如何厚的人,才能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
齐若昭眯着眼不再说话,回想着当年,当年如果不是与人争斗,她也没资格到昭圣太后伺候,如果不是与人争斗,她也没机会先下手,为父亲报仇。
等她停下争斗,下场最是难堪,被最信任的君主,囚禁起来,关了十年,最后一杯毒酒赐死。
所以好不容易再来一次了,齐若昭不会再轻易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是一个死。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这辈子一定要做到,她要做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
齐若昭觉着自己一定能做到。
莫祁红喝了茶杯的茶水,放下之后才说:“对了,进宫之后,你要改个名字,二丫太过粗俗,想叫什么?”
“若昭,齐若昭,我想要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