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午休时间和书院的午休时间对不上,此刻的书院大门紧闭,将学子们与热闹的街道隔离,辟出一片净土,让他们得以安静的学习。
芸止身手矫捷,毫不费力就翻过围栏进了书院。这不是她第一次进书院,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韩子渔所在之处。
韩子渔听夫子讲课总是很认真,时不时的会被夫子点名,对于夫子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芸止即使听不懂,可看着周围的人看着韩子渔的眼神总是或羡慕或妒忌,也就知道他的才华横溢和学识渊博。
傍晚的时候,天空几阵闷雷,没一会儿雨点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落,原本热闹的街,便只剩下雨声。
晴朗的天气说变就变,没有带雨伞的众学子都被大雨困在门檐下,寸步难行。
好在陆陆续续的,仆人们拿着伞来接他们的主子,人一个一个的离去,渐渐地学堂门口也冷清了不少。
江东篱同样被困在学堂门口,看着瓢泼的大雨有些烦躁。头看到韩子渔安然的望着雨中,突然来了兴致,“子渔兄今天的表现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东篱真是佩服不已。”只是他嘴上说着夸奖的话,眼神里却透着轻蔑,在江东篱的眼里,韩子渔只不过是个读书好些的穷书生罢了,就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东篱兄真是过奖了。”听出了江东篱的话中带刺,但韩子渔也不能摒弃自己良好的修养,对着江东篱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就将视线投向雨幕中,眼神悠远,没有要在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对于江东篱,韩子渔总是客气而疏远。不像书院里的其他人,只因为江东篱平州巡抚大公子的身份而巴结讨好。
江东篱见韩子渔态度如此冷淡,心里有些不悦,可这儿还在书院门口,真的做出了点什么,人多口杂,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没有法子,就只能默默的忍受……
也在此时,他的仆人冒雨送伞过来,等到那仆人走到跟前,他狠狠地踹了那仆人一脚,将自己内心的不快全部发泄在这个没用的仆人身上,横颜冷对,呵斥道:“没用的东西!”
仆人狼狈的爬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低眉顺眼地把雨伞撑在江东篱的头顶上,自己的整个身子则暴露在雨中。
那对主仆才消失在雨中,茫茫的雨幕里,又出现了一个较小的身影,越来越近……是芸止。她在雨里跑的飞快,两只手费力的打着伞,那是把很大的油纸伞,显得人格外较小。她跑的很急,急的没有避开坑坑洼洼的水塘,任凭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鞋袜……
芸止停在韩子渔的身前,喘了两口粗气,把雨伞往后扛在肩上歇了会儿,抬头看着表情有些异样的韩子渔,歪着脑袋问道,“怎么了?”
见韩子渔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追究,便朝着韩子渔招了招手,把雨伞举得高高的示意韩子渔快到伞下来,“回家了……”
韩子渔从芸止的手上接过雨伞,他没有一贯温柔的微笑,可眼神却是比笑的时候更加温柔,“回家吧!”
“嗯。”芸止点点头,正要转身,却被拉住了。
韩子渔低下头,看着芸止被明显被打湿了的鞋袜,又把伞塞回芸止的手中,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嗯?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芸止显然没有明白韩子渔的意思,连忙摆手。
“我背你,你的鞋鞋湿了,寒气入体,容易着凉!”
芸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果然是湿了一大片,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抬头看到韩子渔眼神中的坚持,便乖乖的趴在韩子渔的背上。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在雨中。芸止靠着韩子渔结实的脊背,感受着属于韩子渔的那颗强劲而有力跳动的心脏,芸止突然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无限停留……
即使芸止将伞撑得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弄湿了衣服。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从四面八方来,怎么挡都挡不住……
看着韩子渔的衣角淌着水,芸止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都是她不好,送了伞还是让韩子渔弄湿了衣服……肯定很难受吧?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没事,待会儿喝碗姜茶就好了!倒是你,快回房去换件衣服,要是着凉了,可有你难受的!”韩子渔将伞收好,往厨房走去。
等到芸止换好衣服,韩子渔的姜茶也煮好了。棕色的姜茶冒着腾腾的热气,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快趁热喝吧!”韩子渔把姜茶递给芸止,然后自己才回房间换衣服。
芸止捧着碗,仅酌一口,生姜的辣味从口腔蔓延至整个身躯,身体中残留的寒意瞬间被驱散。
待碗里的姜茶见底,韩子渔也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刚刚去看了一下你的房间,屋顶漏雨,不能住人,你今晚就睡我房间。”
韩子渔家很小,给芸止住的屋子,还是韩子渔临时腾出来出来的,那间房年久失修,雨下的稍微大了一些就满屋子的潮湿,现在还哪里能住人。
芸止有些害羞的低下头,睡在韩子渔的房间,这是不是意味着……
看着芸止的表情有些不对,韩子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咳嗽两声,解释道:“我今晚睡书房!”
原来是这样啊!芸止的表情说不出的失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她晚上还是比较喜欢变成花的样子,扎根在泥土里,对于房间的好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她顺从的听了韩子渔的话,况且能睡在韩子渔的床上,就这么想着,也觉得很高兴。
“芸止,你从哪儿来?”韩子渔不经意的问道。
“沐灵山?”芸止答道,这个问题韩子渔明明问过她好几次,怎么今天又问了?
“沐灵山?沐灵山里也有人家?”据他所知沐灵山没有人家居住。
芸止心虚的垂下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是没有人家,可是有妖啊!“嗯!就是在沐灵山的!”
“和谁?你爹吗?”
芸止愣了愣,她说谎了,她没有爹,可是她必须说谎!这么想着,重重的又点了点头,提高了音量,眼神肯定的答道:“对啊!”
韩子渔哈哈一笑,“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就是住在沐灵山,和我爹!”芸止期待的看着韩子渔,期待韩子渔相信她的话。
“好了,我相信你!”韩子渔敲了敲芸止的脑袋。真是笨,连说谎都不会,一眼就被人看穿。不过……这么笨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他第一次相信自己的直觉……
“咳咳……”
“你怎么一直不停的咳嗽?”
“嗯……我想我是有些着凉了?”韩子渔的喉咙有些发干,身子直发冷,想来是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着凉了……
“着凉?是生病了吗?”
“嗯……生病了……”韩子渔扶着变得有些沉重的脑袋,又咳了两声。
“生病了!怎么办?”芸止有些手足无措,生病了该怎么办?她是妖,妖从来都不会生病!可是她知道人类的脆弱,生病对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韩子渔看着芸止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可心里却满是暖意,多久没有遇到真正为自己担心的人了?
“头好痛,好像是要裂开了……”他的嘴角挂着笑,手撑着头,一副脆弱的样子,透过指尖的缝隙,偷偷的观察者芸止。
“怎么办,怎么办?”芸止惊慌失措的看着韩子渔,垂下的眼角看着就沮丧,“要怎么办……你不会死吧……”
哪有这么严重?芸止的慌乱,让他感觉自己的玩笑开过了,只是发烧而已,居然看不出来,真是个笨丫头!“好了好了!不会的!别担心,躺一会儿就会没事!”
“真的吗?”显然不信,明明这么严重的样子,怎么可能躺一会儿就没事。“那我扶你去躺一会儿?”
韩子渔有些好笑的看着芸止一脸不信,却还是淡定的搀扶他往屋内走去。他想着要是这丫头在这边常住的话,是不是应该把那件旧屋子好好修葺一番,女孩子的话或许还得添一些东西?
“你躺着。”芸止细心的替韩子渔盖好被子,就转身往屋外走去。
真是个单纯好骗的丫头啊!韩子渔赶忙下床,拉住了芸止,“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想干什么去?好了好了……我真没事!”
“真的?”
“真的!”这小丫头怎么这么难哄,就差他对天发誓了……
“那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韩子渔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轻微的咳嗽。
“这个……我煮的!你尝尝……”芸止把煮好的甜粥放在韩子渔的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这是她从张大叔那儿学来的,据说是很受欢迎的粥品,她早就想煮给韩子渔吃了,没想到就有了机会。
韩子渔闻了闻,对于芸止的厨艺,他可是心有余悸。不过这甜粥看上去还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这是……甜粥?”红豆、莲子、糙米……应该是甜粥吧!可他却尝到了咸味,还不是一般的咸,咸的发苦。
“对啊!我放了好多糖呢!怎么样?好吃吗?”
韩子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搅了搅浓稠的粥,叹了口气。
当芸止再想开口询问是不是自己做的粥不好吃时,院外传来的叫门声。“我去开门!”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还会有谁来呢?
韩子渔早就猜到了来人,真是片刻也不让人安静,相比之下,还是芸止让人省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子渔哥哥,子渔哥哥!你今天没去书院,我找了你好久,都没见你人,我问了人才知道你是病了,怎么样病的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帮你叫大夫?”柳烟儿坐在床沿,伸手想试试韩子渔的额头,却被拒绝。
“你怎么来了……”韩子渔想把碗放在床边的桌上,被柳烟儿拦着,有些不便。
柳烟儿并没有察觉韩子渔的困难,好在还有芸止在。芸止接过韩子渔手里的碗,放在一边,还帮着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枕头,这样也能舒服的和人讲话。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对于韩子渔的身边出现了这么个年纪的丫头,柳烟儿心里有些警惕。虽然她对韩子渔买了个丫头这件事早有耳闻,但真见到了芸止本人,让她的心中出现了莫名的危机感,可她却不知道这种危机感从何而来,所以她面对芸止时,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芸止退了一步,可别人既然是问了问题,就没有不回答的道理,便开口说道:“我是芸止,我……”
“芸止只是暂住在这里……你找我有事?”韩子渔打断了芸止的话。
听到是暂住,柳烟儿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韩子渔甜甜的一笑,撒娇着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想你了嘛!我就想每天都能看到子渔哥哥!而且子渔哥哥,你从来不会请假的,我很担心,所以就来找你了!”
“你一个姑娘家,别整日往我这跑!让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韩子渔板着脸,柔声教训道。
柳烟儿有些不高兴了,这些话从韩子渔的嘴里不止听到一两次,可今天听了却是变了味道。为什么芸止就可以暂住在这里,天天能见到她的子渔哥哥,而她就呆了这么一小会儿都不可以,还要被训!难道她在子渔哥哥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丫头吗?
“那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住在这里!”柳烟儿霸道的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