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夜,对于此刻的榆桑来说,格外地消沉。
在这里面,不论林爸爸林妈妈如何地热情,林清浅如何地兴奋,都改变不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来者是客,她就是那个陌生的客。
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榆桑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被她忽视已久的认知,那就是秦家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然上升都了家的高度,而秦爷爷,华伯,秦炽锋已经是她心中早已认定了的家人。
不远处的浴室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那是清浅在洗澡,正因为如此,才给榆桑留下了单独思考的空间,能自在地沉浸在自己有些烦乱沉郁的心境中。
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是榆桑的手机发出的。
“囡囡,明天早上九点,到之前我们去过的那个仓库。”电话里传来一个略显深沉的声音,是秦济。
榆桑没有说话,她不想理会秦济莫名其妙的邀约,对他自作主张的决定,也根本就不屑去理会,她唯一想要做出的回应就是二话不说地挂断电话,但秦济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将要进行的动作。
“明天你最好接受我的邀请,如果你想要替洛旃枇洗刷冤屈,还他清白的话。”秦济抛出了榆桑不肯能拒绝的条件。
“你要挟我。”榆桑气愤之余,也在游移不定,她不能百分百确定秦济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来还是不来?”秦济仿佛听不出榆桑话语中的怒气,他在乎的只有榆桑最终的决定,其他的,他不在乎。
“好,一言为定。”榆桑不容许自己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只要能够替父亲做一些事情,就算会受到秦济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挂断了电话,榆桑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秦炽锋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清浅从浴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榆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副呆愣愣的模样。
“桑儿,我洗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清浅打断了榆桑的思绪,也阻断了她想要给秦炽锋报信的心思。
“好的。”榆桑放下了手机,拿起身边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既然清浅替她做了这个决定,榆桑觉得或许是天意,她自然乐得遵循命运的安排,再者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秦炽锋受伤了,毕竟他在秦济手下从没有讨过好,一次次地正面交锋,恐怕只会愈发激怒阴晴不定的秦济。
没过多久,水声响起,榆桑已经心无杂念地站在淋浴蓬头下,一心一意地享受氤氲的美好。
隔天清晨,榆桑一个人出发,她给清浅的出行理由是回曾经的家看看,也拒绝了清浅的陪同请求。
再次走进这个幽暗的仓库,榆桑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独自前来赴约,即将见到她有些怵的秦济,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出乎意料的,现在的榆桑内心无比地平静,不同寻常地坦然。
“囡囡,你还是来了。”秦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语气说不出的怪异,带着些许遗憾,无奈和决然。
榆桑没有说话,今天她本就是被动的那一个人,她也本不想跟秦济谈话。
“囡囡,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秦济也不在乎榆桑的答案,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讲述。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先后失去了她的父亲和母亲之后,孤身一人,来到她母亲生前的好友家中,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好友家中有一个男孩,刚愎自用,不喜欢说话,不爱与人交流,可自从女孩来到那个家中,男孩发现居然还有人比自己更加沉默,他开始观察这个女孩儿,渐渐地,他对她已经不仅仅限于兴趣两个字了。他喜欢跟着她,到哪都要捎上她,不容许别人说她的坏话,更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她,他已经从旁观者变成了她的守护者。那个时候的他认为自己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因为他可亲可敬的大哥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这个女孩儿。直到亲眼见到女孩儿亲密地依偎在另一个男孩的怀里,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的时候,男孩尝到了嫉恨的味道,苦涩至极。他开始阻拦女孩和那个男孩儿见面,变得焦躁易怒,患得患失,总是紧张不安,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最后终于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女孩儿离开了,男孩儿被他的大哥送去了国外,变相地监禁起来,无法回国。”
秦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榆桑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等他竭尽所能回到国内,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他心爱的女孩儿已经嫁做人妻,生活幸福美满,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孩儿,跟当年的她很像。”
又是一段时间的停顿,这次的时间比起上次要来得长一些。
“你不甘心,所以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去陷害那个男人,让他身败名裂,甚至还想要他的性命,想要借此来满足你无聊的自尊心,变态的私心,扭曲的占有欲。”榆桑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情绪激动,话里话外充满讽刺的意味。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愚蠢固执,识人不清,把身边狼子野心的人当做好兄弟。既然他那么看重兄弟情谊,那我就让他尝尝被自己最信任倚重的兄弟背叛的滋味。”秦济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阴郁之色,早已失去了先前的那种无所谓的姿态,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在彰显他的不甘心,正如榆桑所说。
“母亲不选择你,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榆桑哼笑了一声,这一个短促而并不响亮的笑在秦济听来却无比刺耳。
“呵,我只不过拿你们母女威胁了一下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以为用他的死就能够换得你们的平安。这样一个自以为是,懦弱无用的男人,梓黎怎么会喜欢他,最后还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而去。”秦济毫不留情地折损洛旃枇,丝毫不在意流露出他对洛旃枇的鄙夷之情。
“父亲相信你说的话,而你从一开始就抱着欺骗隐瞒的目的接近他,把言而无信当做家常便饭的你,怎么会懂得母亲的选择,怎么会理解牺牲也是一种成全的无私大爱。在你心里,恐怕只有占有和掠夺,背叛和抛弃,谎言和阴谋,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在你看来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而已。”榆桑不遗余力地嘲讽秦济,不耻他为人处世的方式。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就算你再怎么辩解,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洛旃枇头脑简单,如果换成是别的什么人,梓黎和你的安全根本就不能保证。他那么轻易地妥协,只能说明并没有把梓黎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只想着自己能够解脱,半点也没有为你们母女的后路考虑。”秦济不管榆桑说了什么,他只在揭穿洛旃枇的真面目这一条路上持之以恒地努力着。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你能做到吗?”榆桑将问题抛给秦济,如果当年的人换成是他,他的决定会是什么。
“不要拿我跟洛旃枇那个白痴相提并论,我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困境之中。”秦济没有正面回答榆桑的问题,他不屑于把自己与洛旃枇作比,那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对他来说,榆桑的假设根本就不会成立,他当然不会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不会。比起母亲,你更在乎的是你自己,所以你不是不想回答,你是不敢。在你的脑海中,没有为母亲牺牲的想法,哪怕仅仅是一个假设。别人的安危,别人的幸福,即使这个别人是你所谓的最爱的人,到头来都是身外之物,因为你更惜命。”榆桑把秦济的避而不答当做是他的逃避,是他的胆怯。
秦济没有说话,对于榆桑的话,他没有辩驳,甚至没有变现出应有的气愤的姿态。相反地,他很淡定,听完之后,脸上竟然还挂着笑容,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那是一种宠溺的笑,是一位长辈对于晚辈的任性胡闹,宽容的表现。
“我想知道,当初你到底跟父亲说了什么,让他毅然地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榆桑知道这个疑惑只有秦济能够解开,而她实在是很想要知道。
“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母亲身份的秘密。”对于这个话题,秦济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想法,一句话带过之后,便闭口不言了。
“不方便说吗?”榆桑对秦济的欲言又止有些反感。
“你会知道的,他们很快会来找你的。”秦济不打算明说,他打了个哑谜。
“能让你都讳莫如深的秘密,看来的确非同小可。不过我好奇的是,你说我父亲头脑简单,那你自己呢?费了那么大劲儿,大费周章地阴谋陷害,最后怎么会让母亲落到李泉那个人渣手里?你不是自诩聪明能干,绝不会让自己落入到困境之中吗?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榆桑见秦济不想跟她说明那个事关重大的秘密,开始打击报复他刚才诋毁父亲的仇怨。
秦济这次的反应是哈哈大笑,在空旷的仓库中响起阵阵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