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再寻常不过的民居中,一个男人状似随意地与站在他面前略显尴尬的女孩展开了一段谈话。
“旃枇,你的父亲在他去世之前,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男人如同往常一样温和的声音想起。
“没有。什么东西啊?李伯伯,我的父亲没把什么东西交给我,你要找什么?”女孩的话里满是疑问。
“你好好想想,会不会是你不记得了?”男人循循善诱,俨然一副平易近人的亲切模样。
“真的没有,关于我父亲的事,我不会记错的。你要找什么吗?不如你告诉我,我帮你问一下母亲,说不定她会记得。”女孩善解人意地为男人提出建议,背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泄露了她紧张的心情,脸上却仍是一派轻松天真的样子。
“我在问你,不要牵扯到你的母亲。”男人似乎对女孩的母亲十分忌讳,如炸了毛的刺猬,瞬间转变态度,极其不愿意她的母亲知道谈话内容。
“父亲真的没有将什么东西交给我。李伯伯,不如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东西,或者我可以记起来在哪里?是我父亲的东西吗?你在我家见过吗?你可以大致描述一下它长什么样吗?”尽管身后的拳头攥得已经不能再紧了,女孩的脸上依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一派天真无邪,不晓世事,毫无心机的烂漫模样。
男人听了女孩的话,久久没有回应,静默了很长时间,殊不知这般不声不响的男人让女孩多么忐忑不安,使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汹涌澎湃。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吗?”男人的语气里压抑着许多不好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你不相信我,我怎么会对你说谎呢?李伯伯。母亲和洄冼洄淅他们什么时候到,你不是说他们过会儿就来吗?怎么还没到?”女孩儿能感受到男人话语中压抑的不满情绪,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惹怒男人会怎么样,她不得不转移话题希望把男人的注意力从刚才那个问题中分散出去,企图消散男人身上的怒气,缓和紧张的气氛,逃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劫。
男人的下一句话却无疑将她的仅有的微弱希望之火浇灭,将她打入了绝望的地狱。
“他们不会来了。”
女孩还来不及提问,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男人宣判他最终的决定,没有拖泥带水的迟疑,而是真正的果断决绝,没有半点情面可言。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怪不得我了。出来吧。”
男人的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进来两个女孩不认识的男人,径直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拖到了客厅里面的房间里。
不论女孩怎么挣扎,那两只手都岿然不动,严严实实地抓着她,不容反抗,像螃蟹的钳子紧紧地夹住猎物,而女孩就是那个垂死的猎物。
女孩试图向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询问,可那个男人只有在下达命令的前一刻状似无奈地看了女孩一眼,随后在女孩被拖离他眼前的整个过程中都未曾施舍过哪怕一个眼神。
男人不动如山的背影和铁石心肠的举动令女孩心灰意冷,手臂上不轻的力道提醒着她接下来要经受的不会是个轻松愉悦的过程,心里已经默默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丫头,如果以后有人问你拿爸爸的什么东西,你要尽量立刻远离他,东西绝对不能给他,而且不要让他有所察觉,知道吗?”爸爸的交代言犹在耳,当时慎重的表情女孩儿记忆犹新,如今终于有人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却是母亲选择的那个人,她也无法遵从爸爸的话,立即脱身离开。
受挟持的女孩儿被迫坐在房间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中一个男人控制住他,另一个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棍子形状的工具,上头还时不时地冒出火花,女孩儿认出那是电棍,专门用来对待不听话的犯人,而她成了那个即将面临刑讯的“犯人”。
他拿着那个东西向她逼近,随着他的靠近,火花闪得越发频繁,从那个男人满是兴奋的脸上不难看出他跃跃欲试的急切心态,真正的实施当然还要等,等一个开始的命令。
“开始吧。”坐在客厅里的男人风轻云淡地说了三个字,意味着一个愿望的满足,也宣告女孩痛苦经历的开始。
最开始的时候是强烈的痛楚,痛得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痉挛来减轻些许的痛苦,完全忽略了那两个男人狰狞的嘶吼声,不是听而不闻,而是无能为力,他们的声音在女孩儿听来就像是蚊子的嗡嗡声,也许更轻些,反正不在女孩的辨识范围之内。
渐渐地,或许是身体的颤抖生效了,痛苦感不那么强烈了,因为女孩竟然能断断续续地听清他们的吼叫内容,也可能是听分散了女孩的注意力,令她不在将全副精神集中于那种难忍的痛苦。
“说!说不说?说!快说!”拿着电击棒的男人每说一个字便要在女孩身上触一下,还带着他特有的节奏感,仿佛在创作什么了不起的音乐作品。
时间过去的越久,女孩眼中的男子咬牙切齿的表情越清晰,他们声嘶力竭的问话也就越响亮,仿佛炸在耳边的地雷声,震耳欲聋。其实女孩自己除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之外别无其他,有反应的是她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刺激反射。
终于,她看不见眼前不停晃动着的人影,听不见耳边烦人嘈杂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觉,她昏过去了,没有吐露只言片语,成功地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榆桑,榆桑,你还好吗?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那么地关切,仿佛确认她的平安无事是最紧迫的事,会是谁呢?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可能。那个背对着她坐在光影里,拥有无比冷硬心肠的男人?绝不可能。
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榆桑回过神来,一侧身便看见一双焦急的眼睛和一张放大了的担忧满布的脸,还有此时紧紧握住她肩膀的手,那只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的手,那只帮她脱离痛苦恐惧情绪的手,骨节分明,坚定执着,像极了它的主人。
方才响起的这个声音对榆桑来说何尝不是天籁,以往在她那段纠结的回忆里都是每一次都是以那句“今天就到这里”作为休止符,作为下一轮痛苦折磨的前奏,循环轮转,深深地植入脑海之中,无力挣脱。
“我没事。谢谢。”榆桑脱离秦炽锋的怀抱,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
秦炽锋收回自己的手,表情有些失落,很快恢复成他一贯冷漠的表情,好像刚才紧张关切的面孔不属于他一般。
从前的榆桑,老是发呆,且可以维持一段很长的时间,那时候的秦炽锋总喜欢逗她,吸引她的注意力。而清醒过来的榆桑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之前在做的事,对秦炽锋的逗弄不做任何回应,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她发呆的这件事。过去的她做出的最多的回应就是若无其事,而秦炽锋拿那样的榆桑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难过的还是她自己。
如今的榆桑肯给予秦炽锋不仅仅是冷漠甚至是激烈抗拒的回应,而是渐渐缓和的表情和不那么明显的拒绝,这种变化让秦炽锋在失落之余还有点窃喜。
于是,路过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花坛前的长椅上,清秀婉约的女孩安静婉约地坐在那儿,旁边的男人露出浅浅的微笑,目光专注认真,眼里迸发的光彩耀伤了旁观者的眼,多么具有杀伤力的迷人微笑,多么腼腆害羞的青涩小伙子,多么纯洁美好的感情,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
往来掠过的风发出轻轻的呜咽声,缓缓飞过的鸟儿的低喃细语,仿若在为他们送上最美好的祝愿,愿他们和和美美,甜蜜幸福,并将这份祝福送去更广阔的天地,给他们带来更广泛的见证,传达给八方四海更多的人,为他们献上更丰厚富饶的祝愿。
“榆桑,我有点饿了,吃饭去。”秦炽锋先站起来,他考虑到榆桑可能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想带她吃点好的,却偏偏说成是自己肚子饿了。
“好。”榆桑哪里不知道秦炽锋的心意,这个男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公然喊饿,这么大费周章的好意她想拒绝都说不出口。
所以即便榆桑没有多大的食欲,也不忍拂了秦炽锋的美意,拒绝他挖空心思的推荐,辜负他的一番好意,让他如罕见的孩童般明媚的笑容蒙上阴霾,所以她听任他的一切安排。
记忆有的时候很奇怪,它存在的时间可以很短,短的记忆几乎在转身的瞬间就永远消逝,也可以很长,长的记忆足够跨越历史洪流,存留千秋万代;可以很脆弱,脆弱得如同蜉蝣短暂不可察的生命,稍不留意便再也无从寻觅,也可以很顽固,顽固得如同枝繁叶茂的大树,根深蒂固,即便是当事人已经逝去,仍然可以植根于另一个经历者的脑海深处,开花结果,绵延不息;可以很美好,这份美好足够支撑身受磨难的人继续前行,到达目的地,实现目标,也可以很残忍,这种残忍令人不得不想起曾经的经历,像一个逃脱不开的梦魇,唤起人们心中最深处的恐惧痛苦,凌迟着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