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稀无月。
韩子龙坐在长椅上,抬头仰望星空。
“已经一个小时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坐着?”罗骏在一旁提醒道。
韩子龙叹了口气,说:“假如条件允许,我当然乐意享受这份宁静。”
这时,房门开了,方树友走了出来。他看到罗骏后,愣了一下,说:“这位是?”
“我们一起的。”韩子龙说,“他之前一直在车上没下来。”
方树友笑着说:“那正好,饭已经好了,一起吃。”
韩子龙顿了顿,开口说:“那个……你叫过我女朋友吗?”
“叫了叫了,她已经在桌子上了,就等你……”方树友扫了罗骏一眼,“你们了。”
韩子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也就多说,抬腿就往屋里走。
“我不饿。”罗骏并没有动,“刚才你们忙活的时候,我在外面买了碗面,现在并不饿。你们吃吧,让我在院子里坐会儿。”
方树友忙说:“还是来吃点儿……”
“随他去吧!”韩子龙打断他,“我这个朋友特立独行,说不吃就不吃,怎么劝都没用。不用管他,咱们进去吧。”说完,他率先走了进去。
鬼没有味觉,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对他们也没有吸引力。
方树友也不好再说什么,尾随着韩子龙进屋了。
吃饭的桌子很大,就放在一楼大厅,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螃蟹、虾之类的海鲜。菜品的做法都很家常,普通的炖、煮、煎、炒,每盘的份量很大,摆了满满一桌子。
方树友的老婆也在桌子上,满脸堆笑,招呼着说:“农家人没什么好吃的,都是家常菜,别嫌弃,也别客气!”
韩子龙瞟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田婧。
田婧面无表情,都没抬头看他,只是对着方树友老婆勉强一笑,道了声谢。
董月娥坐在她身边,眼眉低垂,默然无语,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方树友给韩子龙倒了杯啤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客气地说:“兄弟,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先干为敬。”说完,他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客气了。”韩子龙也把酒喝光了。
“吃菜,吃菜!”方树友又给两个空酒杯满上,“兄弟,你说我老妹两口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韩子龙夹起一块牛肉,咬了一口,缓缓说:“我还想问你呢,配冥婚是怎么回事?阴阳婚配是随便糊弄埋了就行的吗?”
“哎!我当时也是昏了头才会同意。”方树友重重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最开始我是反对这事儿的。配冥婚,这是迷信,我哪能让他们乱弄?只是……我那外甥死得太突然,我老妹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是心急如焚呐,就寻思帮他们做点什么。她说小三子还没娶媳妇就死了,在下面肯定孤独,还是给配个冥婚吧!所以我才……”
“你外甥是怎么死的?”韩子龙问。
方树友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叹道:“我外甥叫李三金,在市里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城市里,学的是什么互联网什么什么踢来着。”
“互联网IT。”韩子龙补充说。
“对,就那玩意儿。”方树友继续说,“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公司,整天加班。每次给他打电话,都说在加班。还说最近赶什么进度,成宿成宿加班。我们当老人的也没太在意,寻思年轻人在外面闯,工作认真一点儿没什么不好。可是没想到……这还没到半年,他就稀里糊涂地死了。”
“死因是什么?”韩子龙追问。
方树友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当时我们挺纳闷的,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后来有负责这事儿的大夫告诉我,李三金是猝死。还给了个名词叫‘过劳死’,意思是工作太劳累,引发了其他的心脑血管病。”
韩子龙沉默了,心说又一个倒霉鬼。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刚毕业的大学生整天在办公室坐着,怎么就能累死?”方树友激动地说,“我们这些人,整天上山扛树苗,风里来雨里去不比他累多了,也都啥事儿没有。后来我去找那个公司理论,人家可以人道赔偿,但不负责任,如果不服就去法院告。我外甥在他那儿上班累死了,他还特横,你说气人不?”
“这事儿不好说。”韩子龙喝了口酒,“我们这种人特别相信命数。人在什么时候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有句俗语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也留不到天明。我不对李三金的死,发表任何意见。我要问的是,冥婚的女尸哪来的?”
“胡大师给找的,他还说这女尸的生辰八字与小三子的特般配。”方树友坦然说。
韩子龙眉头微皱:“没花钱?”
“花了。”方树友说,“胡大师说这叫‘花钱买姻缘’,冥婚美满,福荫亲属。让我给二十万,我没同意,就给了他十五万。”
韩子龙终于明白,杜彪等人为什么热衷于倒卖尸体这行了。这买卖不仅无本,利润还特别丰厚。十五万啊,普通上班族一年都未必赚得来。
“后来呢?”韩子龙继续问。
“没啥了啊!”方树友说,“然后他就做了个法,就把两具尸体埋在了村头那颗大槐树下面。”
韩子龙点了点头,事情经过已经很清晰了。
其余的部分,方树友也未必知道,得去问胡学。
方树友见韩子龙没有搭话,端起酒杯,微侧身对田婧说:“大师,为表感谢,我敬你一杯。”
“我不喝酒。”田婧微微一笑,“让我男朋友代劳吧!”
韩子龙闻言怔了一下,而后急忙拿起酒杯,猛地灌了下去。由于动作太猛,直接被呛到了。
“咳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
“兄弟,没事吧?”方树友有点儿不知所措。
韩子龙摆了摆手,没说出话来,又是一顿咳嗽,脸都憋红了。
田婧深吸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就不能稳着点吗?”随后对方树友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性子急,让您见笑了。”
“没没没……”方树友尴尬地放下酒杯,赔笑说,“我就是想问,你给的那颗药丸,不用‘天地水’行不?”
“你们这里天气干旱?不下雨吗?”田婧不解地说。
方树友摆了摆手:“不是,雨水好办,天气预报说明天就有小雨。我指的是井水。大槐树村几年前就通自来水了,水井早被填实了。只留了一口,就在村头的石牌坊旁边。”
“然后呢?”田婧问。
方树友咽了咽唾沫,皱着眉说:“十天前,那井里就开始出现死青蛙。开始仅有两三只飘在井水里,第二天就变成了十几只,今天早上,我看了一眼差点没恶心死,估计得有上百只。那场面我就不描述了,你们能想象得到。腥臭味刺鼻,能飘出二里地。我赶紧让人用石头把井口给封了。”
韩子龙面色凝重,与田婧对视一眼。二人的心里,同时升起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