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走嘞!”
赵盾在马车上站起身,摇着手。
寨门外的姬策含笑,摆了摆大手。身后两百铁骑无声地排成两列。
俟,赵盾一行人的马车,消失在南方的地平线,姬策转身面对部下:“启程,回秦!”
“是!”两百铁骑,一致出口。
大营瞭望台上,士离、子满静静看着众人散去。子满道:“你怎么没跟赵公子同行。”
“大人对我说,回程时带上我,再......则,我想找到妹妹......”
子满长叹:“我也该走了,怎么才能使邓国变强,是我去郑国出仕时该学习的地方。”
士离担忧之色:“公子离开了邓国,国君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贤人了......”
“没事,你不就是我最好的眼线吗?”
“我?”
“我可以建议君父让你担任邓国上将军,希望你能像你父亲一样忠爱邓国。”
“我行吗?”
“不行,也得行。”
蒿草茫茫,一阵强风压过,皆是斜弯了身。绿色的一片,泛起了白芒。孤单的一辆马车,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缓缓行驶。
马车车厢的背上,乌昭姬四脚朝天地躺着,嘴角还呷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根。一旁的赵盾也是嘴里咬着草根,颇为无奈地看了眼昭姬,继续埋头。他手中捧着那本“墨”的奇书,正用手指在书页里头比划着。奇书之奇,在于不用笔墨,指尖触碰尽可以写出黑字。
昭姬眯着眼睛,偷看赵盾,莫名的“气”上了来。一把夺过那古怪的书。“赵哥哥,你两天一直专注在这破书上写写画画,还有没有找我爹爹的心思了。”
“昭姬,乌师叔在哪,我细细研究后,发现楚国的武落钟离山是最有可能如你说的那神山。我们按此行程,半月后可到达。你不要心急嘛。”
“谁......谁心急了!”她心道:“还不是你都不陪我玩。”
“我看看你都写什么乱七八糟的。”昭姬捧起墨书,正好可以挡太阳。赵盾也是笑笑,任由风吹着耳边的鬓角飞扬,享受着大地之母的恩赐。
第一页,尚同。
一国之民上同于士,一国之士上同于大夫,一国之大夫上同于卿,一国之卿上同于国君。万国之君,上同于天子。天子尚同于天道。
第二页,尚贤。
是在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不能以尚贤事能为政也。是故国有贤良之士众,则国家之治厚;贤良之士寡,则国家之治薄。故大人之务,将在于众贤而已。
贤者,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举贤,不必贫贱、不避亲疏、不避远近。惜贤,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
翻过空白。第五页,非攻。
平王七年,鄾国攻邓,不义之争。楚国使鄾国攻邓,大而欺小国。郑援邓而得利,不仁。邓女为国取义,乃非攻之大义。非攻,以有道而御无道,天助之。
非攻章。寨守篇。设营地,四边依地形设里,八角瞭望、营外六尺堑壕,设木刺。粮足,可坚守。
“赵哥哥,你写这些干什么?”乌昭姬似懂非懂地一问。
赵盾一愣,沉思片刻才道:“写此书,能炼化我心中杂念,不知为何,我感到天道竞是触手可及,又远在虚无。”
“还给你!”昭姬气鼓鼓地坐起,又将墨书扔了过来。头撇去了一边。
赵盾奇怪地摸着自己的头,仰躺下来。眸中的天穹如此澄蓝,深不可测。
半个月后。楚国都——郢。
郢是一座如镐京一样的巨城。城墙高度四丈,比之镐京有过之。城门口,所见皆是粗鄙兽服裹身的蛮人,偶然看见穿着周服相似的楚服而过的楚人,想来也是官家,或是士子。
“我,靠!”枣驱使着马车至城门不远。望着高耸的城楼,又一句粗口:“他奶的,终于看到像座国都的城池了,大人快看,那个金灿灿的‘郢’字比我们镐京的还大。”
“瞎叫着啥,快点入城,晚了要是城门关闭,我们就要露宿城外了。”
赵盾曲膝在车厢门口,一拍枣的后脑。
“哟哟,大人别打。”枣的脑袋向前一拱,躲避着赵盾。
黑在前头道:“大人,楚兵在盘查行人。”
“先过去。”
马车行至城门中,被楚兵拦了下来。
“你们是哪来的”(蛮语),楚兵说着,就过来要查看车内情况。
赵盾一听是蛮语,脸色僵住了。心道:“完蛋。”
枣连忙下车,堆着笑容,从衣祐中摸出一块周国的刀币。楚兵看着刀币,脸色好了许多,接过后,道:“周国的人,没事跑楚国来干嘛?又不是做生意的。
枣笑着道:“兄弟,意思意思,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
楚兵不理会枣,待同袍看过车内。
少顷,楚兵见枣仍然笑容满面,也笑着点点头,举手示意马车前其他几位楚兵:“放行!”
待马车将要过城门,“周夷都是怂包,哥几个下差后我请!”这名楚兵对同袍大声吆喝。而后“哈哈哈”的笑声,在城门内不断。
马车上枣闻声回头,对着楚兵喊道:“你大爷!”
众楚兵回头,微笑着点点头。目送马车离去。
黑憋了好久,出声:“你就不怕有一个听懂周国话的?”
“怕,但是更气,他奶奶的那帮孙子方才一定是在笑我们傻呢。”
“你就逞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好那些楚兵听不懂。”黑责备道。
马车在八街九陌、繁花似锦的楚国官道上行驶。
夜色渐浓,赵盾等人在闹市众多酒肆中选了一家,宋国人开的店铺入住了进去。
一夜无话。
次日。本因启程去西边钟离山的行程,被昭姬嚷嚷着要在楚都玩几天而耽搁。
一行人由昭姬作向导,逛起了楚都。
“昭姬,你对楚都很熟悉嘛......”赵盾一边吃着“茅草”根,微甜,但还是不好吃。昭姬衔在口里咀嚼着。
“玄天宫在楚都有门观,我爹带我来过几次。”
赵盾:“带我去看看。”
昭姬一撇嘴:“还是别去了,我父亲和公孙师伯都很讨厌赤霄师叔祖那一脉的人,而在楚国的玄天宫门人就是这类。我看着也讨厌。”
“好吧。”
不能见到老师的宗门,赵盾却是有些失望。
“走!赵哥哥前面有舞戏。”“什么?”
被昭姬拉着手挤入人群,赵盾满头大汗:“昭姬,慢点行不?”
“赵哥哥,快看!”
赵盾随昭姬挤过欢声起哄的人群,位在最前头,所见有一座边长两丈,高四尺的四方舞台。台上有名小腰秀颈,舞姿连婘的女子。只见女子彩衣长带,翩翩舞蹈中如彩凤张翼,众鸟羡其羽尾色彩斑斓,美丽且高贵。
看了几曲,赵盾本不喜此类之人,耐着性子至此时也叵耐。他对仍是看地津津有味的昭姬道:“昭姬,不如我叫枣、黑他们陪你?”
回头一找,“我去!”,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
“那个......昭姬啊,要不你自己在这玩?”
“不行!”愤怒的昭姬摆明着不好惹的样子,使赵盾束手无策了。
言讫,她拉起赵盾的手,气呼呼挤出人群,又拖着他在楚国市曹逛荡。
似飞出竹笼的八哥,不停的说着话,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里穿梭,那件小巧的粉色花衣都鲜活了花朵,在她不时展颜,露出童真的笑容。细小洁白的牙齿,在柔暖的阳光中,亮出了光。
“赵哥哥,你知道个东西吗?”
“不知道。”(镐京东市这些都有,只是赵盾见妹妹玩的这么开心,故意不说真话。)
昭姬拿着楚地流行的香囊,道:“真笨!这叫香囊。”
“赵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昭姬拿着纹着凤凰图案的手巾,道:“真笨,这叫楚绣!”
到了一家,玉石珠宝店铺。
昭姬拿起一支手镯,怪模怪样道:“赵哥哥知道是什么吗?”
“手镯!”
“知道是什么做的吗?”
恰时被店主听见,店主献媚地笑道:“小小姐,好眼光,这是......”
“谁是小小姐,你才是小小姐呢。本姑娘哪里小了?”
赵盾及这位面善的店家,一时完全不能理解的稀里糊涂,愣了好半响,仍无法想出昭姬勃然大怒的理由。
这下店家尴尬地退到了货架后边,不言语了。
“你说这是什么做的!”
面对乌昭姬小脸气的通红,咄咄逼人之貌,赵盾颤巍巍道:“五色石?(琉璃)”
“赵哥哥,好聪明。”
赵盾话落,却见乌昭姬莫名其妙的红着脸,活力十足。
“店家这镯子多少钱?”赵盾见昭姬十分喜爱这镯子,便问店主道。
“四百文。”
赵盾一摸钱袋,拿出全是周币,看着店家道:“那是多少大周刀币呢?”
店家望见周币先是眼光一暗,仔细看了几目赵盾手中的周币,又似“回光返照”般,惊喜道:“客官的周币足金(铜),那只用五十小刀即可。”
赵盾将钱袋又摸了摸,摸出五柄大的刀币,递给店家。店家脸色一跨,道:“客官要大币付款,那就要付七刀。”
昭姬怒道:“你个奸商,不是说好了五十小刀么,给你大币有错了?”
“望客官体谅,小的拿周币去换楚钱,也按金量兑换,周国大币七刀都不及小币五十,小店已经亏本了。”
昭姬还要理论,被赵盾拉住,他道:“那我给你八刀。你把镯子包起来吧”,说罢,又拿出一大周币递给店家。店家口中直呼感谢,虽然周国的语言说的不标准。
“不用包了,我现在就要戴。”昭姬拿起那五光十色的镯子就套在手腕,可,镯子大了,她手太小。
“昭姬,要不还是包起来?”赵盾想笑又不敢的憋着。
“走了。”
出了店门。昭姬左手戴着大一圈的镯子,仰头看着阳光。那镯子在光下,晶莹中射出斑斓的彩色。
看的出,昭姬对此镯子有特殊的喜爱。然,赵盾是不理解的。
“谢谢赵哥哥送我镯子,我很喜欢。”
她回眸一笑,赵盾都错觉昭姬在那次龙变后,脱胎换骨了。
接下来,又是东拉西扯的游玩郢城。
赵盾从中对楚国的强盛有了直面的认识......
楚都东南区是王宫。北区是市曹、工师曹(手工业区)。西区是诸事府、三司府及城尉府等官府。正东区有校场、铸币所、冶炼所、农器所、机局(养蚕场)等建筑。正南区有马场、车场、靶场、游苑等贵族及楚王游玩之地。
楚王宫据说有八十四间楼阁。王宫内既有空间宏大的“高堂”又有曲折相连的“曲屋”,既有进深幽远的“邃宇”,也有小巧精致的“南房”,这些由大小、高低、长短、层楼、结构、繁简不一的宫廷建筑组合在一起,这样便形成了一个气势磅礴、宏伟壮观、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体。
偌大的郢都奄地十里,比之镐京仅仅小了一里二。
楚风强大至此,楚王不在南地称王称霸,简直就是对不起楚室列祖列宗。